前来拖走栾宁的侍卫被这几句话惊得不敢上前,栾宁不愧是将门虎女,哪怕身心受戮,依然声如洪钟,威严不侵,相比起来,反倒是她更像一位君主。
谢暄气得面色发白,他这几日忙着清理朝廷,这样的话他已经听得太多了。他气急败坏,突入牢中狠狠掐住了栾宁的脖子,栾宁毫不挣扎,平静地看着牢房大门若隐若现的光影,任凭他极尽手段蹂躏自己。
这就是她爱过的男人,这就是她的枕边人,她希望他立即掐死自己,让她的恨意更深,让她可以化作厉鬼向他索命,让他血债血偿!
“陛下——”轻柔的女声响起,一身华服与这残破的死牢格格不入,栾宁知道这是谢暄如今的心头挚爱王婼吟。
“你怎么来了?”谢暄也是刚刚查得王婼吟暗中对栾宁动了私刑,害得栾宁小产,因此语气也并没有多么和善。
王婼吟倒是丝毫不慌乱,柔声说道:“既然栾氏有孕不报,残害皇子,陛下就先用女囚带她受刑,让她在宫中为皇子祈福三年,再行处斩,倒也不迟……”
谢暄脑中只剩下折磨栾宁的念头,想都没有想一口答应下来,拂袖而去,王婼吟恭敬行下一礼,对栾宁盈盈一笑:“姐姐,你刚失了孩子,若是现在走了,未免太过可惜了。”
“来人,送皇后娘娘回甘泉宫。”
甘泉宫是先皇后最后的住所,她也如栾宁一样,是一个悲凉的女人,两个儿子莫名其妙的先后死去,被丈夫抛弃,就连唯一的女儿,也远嫁边国,受尽苦难……
“阿旻……你如今过的还好吗?”栾宁想起远嫁的谢旻心里就一阵刺痛,她曾经还相信谢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会救回自己的皇姐,如今……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救她了。
甘泉宫又阴又冷,把人的骨头都侵蚀得不成样子,栾宁看着殿外的飞雪一年又一年,新春佳节之时,就只有从前那些身边之人的剪影陪她一同度过,她回忆着没有嫁给谢暄之前的事,用从前的幸福麻痹苦楚,这三年来没有任何人和她说过一句话,因而宣旨太监来时,她甚至都忘记了怎么开口说话。
“栾皇后,三年了,老臣看着您这个样子也是可怜,您的好日子到了——”
那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大手一挥,指了指身后的白绫和毒酒笑道:“您选一个吧,皇贵妃娘娘已经说了,她会为您选一个好去处。”
“哦……她没当上皇后吗?”栾宁格外从容,招了招手让那端着毒酒的人走近,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太监恭敬答道:“栾皇后有所不知,后位空悬,陛下一直在等您回心转意,可是人的心都会冷,这么多年了,陛下的心冷了。”
“他又装出这么一副样子做什么?只怕是既不想得罪柳家又不想得罪王家才找了这样的借口。”
老太监有些吃惊,却仍旧笑而不语。
栾宁很痛,可是她却格外快活,她终于可以死了,她知道谢暄不会来了,若是他来,她一定要把最怨毒的诅咒赠与他,她要亲自带他入地狱,她要化作厉鬼,让谢暄永世不得超生。
正当栾宁要告诉老太监为自己传话与谢暄时,紧闭的殿门忽然大开,进来的不是值夜的宫女,而是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眉下明眸熠熠生辉,真是沈腰潘鬓。他的身后还站着无数全副武装的卫兵,熊熊火把将这如地狱一般寒冷的甘泉宫映得通红。
星星火光间,那位男子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他的手上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
老太监尖叫一声,一句“陛下”还未说完,就被身后的守卫一箭射死。
栾宁惊得说不出话,正欲要躲,男子解下战袍裹住了她,将她揽在怀里。
“你!你是九皇子?你还活着?”
男子看着地上空空的酒杯,心中一紧,低声说:“我活着,宁儿,我把他带来见你了,我来接你了——”
“——太医,太医在哪里?”
他紧紧抱着手中枯瘦无骨的栾宁,仿佛她就在自己的怀中一点点逝去。
“你……”,栾宁有千言万语要说,可是毒酒发作,她从口中吐出的只有血。
“宁儿,你还记得我吗?”
栾宁艰难点了点头,用自己干枯的断手拉住谢晖的衣襟。
她记得,这是当年不受宠的九皇子谢晖,当年的他病得一天都离不开药……她本以为她三年前已经死了,可是他还活着,似乎……他今日夺位成功,斩杀谢暄……怎么会?
谢晖看到她点头,露出一抹凄苦的笑容,怜惜地擦去她嘴角的血:“宁儿,是我来迟了……你坚持住,太医很快就来了。”
栾宁摇摇头,她知道这一切太迟了,她蜷缩在谢晖的怀里,心中有千万疑问却说不出口。
“我只后悔……若是我当年早一些决定,早一些谋划,或许我就能迎娶你,你就不会受苦了。”
他是……爱慕自己吗?栾宁的小腹痛如刀绞,事已至此,她也已经不愿再想了。
“小晖,求你……求你带我离开这里,我想看看外面。”
谢晖抱起她,默默走出甘泉宫大殿,侍卫们紧随其后,幽幽深夜,火把化作一道星河,点亮一条长长的行队——
——那是为栾宁送行的长队,她的一生结束了,在她受尽磨难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一个人为她复仇,告诉她曾经有一个人爱慕她,这个人陪伴她走过人生最后的路程。
若是,早一点遇见,会否就不是这般令人唏嘘的结果。
栾宁闭上眼睛,她感受到一滴温热的泪落在她的面颊上,听到谢暄轻呼自己的名字,听到身后那些人甲胄发出的整齐划一的跪地声——
“恭送皇后娘娘——恭送皇后娘娘——”
东方破晓,一场大雪掩埋了宫廷政变的鲜血淋漓,代代年年,周而复始。
甘泉宫的大门打开了,宫女早就扫开了积雪,开出一条道路,一个身穿剪彩绣裙,身披灰鹅绒氅的女子急匆匆行出,头上的珠钗叮当作响,摇碎了清晨的寂静。
“母后,孩儿走了,午后再来看您!”
她一路行至御花园彩云亭,那里的人也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参见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向她作揖行礼的侍卫一个个移开,亭中那人倏地起身,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
“阿旻?是你?”
“是我啊,不然是谁?怎么了宁儿,你今日为何心事重重的?”
栾宁错愕之余摇了摇头,拉着谢旻坐下,打开了那个还冒着热气的食盒,趁机擦去了自己眼角的泪水。
“无碍……只是多日来不见你,有那么多话要说,可是却又一下子忘了……”
今日是吉丰二十六年正月初一,鱼灯腊火,屠苏成醉,今日也是瑞清嫡公主的生辰,云亭小宴,这是谢暄第一次向栾宁表明心意的地方。
栾宁重生了,恰好回到自己前世一切痛苦与不幸开始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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