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变亮了。”
走半天到头来被一个传送毁于一旦。上一秒乌漆麻黑，下一秒亮如白昼。
银岁无奈地指指前面的石阶：“好啦，反正没事做，正好清理鞋底的泥巴。”
“没有水呀。”
忘记城市农村不同频了。
“像我这样鞋子压上去，用台阶边沿刮泥巴。”
一点就通，她走到旁边也开始跟跳鬼步似的前后脚使力蹭鞋底。
当宋琦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毫无防备地，沉迷于新活动的姜可颂下意识回头。
三个人都在——如果其中有两个不在就好了。
很难形容正常人乍一下遭受视觉攻击露出的表情，惶恐又参杂几分茫然。
白衿琴颈椎骨折断了，整个脖子自中间夸张地弯曲，仅靠外面的皮肉连接，迈步时随着身体重心转移，肩膀颠簸连带贴着它的头颅一起晃动。
为了减缓震幅，专门抬起一只手怒力把它扶正。
手指沾着血，在白净的脸颊上戳来戳去，按下无数个血掌印，层层叠叠，新红盖过凝固的深褐，另外空出来的那只手则时不时放上去调整位置。
看到她们，脑袋却笑了，说：“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说话间，血从唇角涌出，下巴被染得通红。
站在旁边的宋琦笑眯眯地双手插兜，面对同伴的惨状还能笑得出来，本身够就不正常了；林晓正用痛苦的、急切的眼睛盯着她们，眼圈泛红，显而易见才哭过。
寒风夹杂浓郁的血腥味呼啸而过，她们站在坡道的顶部，天光给每个人镀上白边，同身后蓬勃生长的树木格格不入。
“呕。”姜可颂不受控制地喉头滚动，干呕了一下。
三个人松散地走在一起却并不因空间位置的随意扭曲而走散，几乎两步路的功夫就“走完”好几米，跳转到身前。
银岁认命地上前接过话茬：“人没齐我们怎么能先走，上完厕所就往下找你们来了。”
既然对面还认朋友关系，扮演朋友总比撕破脸直接进入猫捉老鼠游戏来的舒服。
“真好，人到齐了。”
宋琦的语气像在夸奖准时到达屠宰场的鸡鸭鹅。
“你们要小心，不知道谁放的风筝，风筝线特别锋利。刚刚为了躲开，我还摔了一跤。”
“……”
白衿琴误以为沉默是担忧的表现：“没关系就是头有点晕，睡一觉起来就会好。”
“需要碘伏吗？我带了。”边说边真掏出来一小瓶罐装药物。
“谢谢你的药，没嗑破皮。”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摇摇欲坠、鲜血淋漓的脑袋上，银岁第二次哑口无言。
林晓仿佛找到主心骨般故作不经意地握住在场看起来最正常最冷静的朋友手臂，却被甩开。
银岁无奈地抬起牵着姜可颂的那只手晃了晃，意思不言而喻。
两只手总要留一只做事，但凡她有三头六臂，分一半也未尝不可。
“宋琦疯了。”作出口型。
而且死了。
说曹操曹操到，宋琦晃到她们身后。
林晓像老鼠见了猫，顿时脸色煞白，甩去求救信号，可姜可颂全部心神都放在形容可怖的歪脖子上根本没发现，银岁不想被拖下水毫不犹豫移开视线。
好朋友……宋琦轻蔑地扫过神态各异的女生，在轮到林晓时大发慈悲地给出笑脸，然后硬把人拖走，若无其事道：“让玩得好的两个交流感情，我们就不打扰了。”
冬游的队伍重新集结，氛围截然不同，唯独宋琦比下午还高兴，笑容从始至终没有从脸上退下，穿在身上的蓝色外套干净整洁。
在银岁看来，比起无知无觉的白衿琴，她要危险的多。
得找机会把定时炸弹甩开。
能把林晓带上吗？
她已经被盯上了，猎人也许逐个击破，反正不会把猎物全部放走。
感受到金属的质感，姜可颂错愕地握紧，塞它的银岁还取出来第二只，扣住底部顺时针拧，寒光闪闪的长针弹出来。
示范完用法，她偏了偏头：会用了吗？
用力点头。
银岁心思一动，靠近白衿琴：“手链是新买的吗？好好看。”
“嗯，上周网购的，等回去有信号了把链接发你。”白衿琴不好意思地笑，没预料到她会主动搭话。
虽然同为室友，但银岁只会在午休回寝休息，几乎不会主动参与聊天，三年下来，除了姜可颂和整个班的人都挺疏远。
果然高中压力太大了吗，老跑医院，既要兼顾身体健康又要操心学业，一毕业感觉活泼了好多。
“谢谢啦。”
看，笑得阳光明媚，果然高中压力害人不浅。
轻点的针缩回壳子，银岁由笑转冷。
疼痛作为攀附于活物身躯上的蛆虫，失去生机意味着被它排除在外。
估计她们都是，既感知不到疼痛也察觉不到自身的衰亡，冷兵器除非断手断脚对限制行动起不到作用。下次试试点火。
天边延展出一条澄明的光带。
银岁停下脚步，默不作声按住塞进衣袖的打火机。
宋琦却先一步开口：“你们自己走吧。”
诶？连这儿瞟一眼那瞟一眼，就是不敢直视她的姜可颂都忍不住错愕地望过去，就这么简单地放我们走了？
“我不会带上你们的。”
相当于龟兔赛跑，两只兔子一只坐车一只天赋极佳。比它们轻而易举获得胜利更难以忍受的是:乌龟累死累活赶上来发现这两位正躺地上睡大觉还反超不了。
一向扮演乌龟的她早恨得咬牙切齿了，愿意带两只兔子平步青云才怪。
“……”
无论如何，能跑就行，浑然不知她的心里活动也不想深入探究的银岁本欲转身离开，但提防着背后捅刀子，就这么站在原地等宋琦先行离开。
所以这不是传销是邪教洗脑。两者的区别在于，一个心知肚明实情，先拉仇人下水，另一个倒霉的反而是最亲近的人。
第二种情况下，单独行动反而走运。
宋琦带着稀里糊涂的白衿琴和弱小无助的林晓，边走边扭曲变形，因为整面天空都发亮，没有阴影的容身之处，像三根点燃的蜡烛突兀地立在深绿的供台，在刺目的光线中逐渐残缺融化。
姜可颂震惊到快说不出话，想笑又怕被听见，与此同时还可怜里面唯一的正常人林晓。各种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笑也不是哭也不是。
“嘶。”
旁边的银岁就无需考虑那么多了。在大车车头面前，所有忧思不翼而飞，只剩下被卷入车底的紧迫感。
真是眼前一黑又一黑。
光顾着防备身边人，忘了看路，一时不察停在大马路上——观光车Cosplay碰碰车的漫展现场。
等注意到正在发生的一切，姜可颂方才意识到牵着的手已经松开。
风驰电掣的大车堪堪擦过身前，掀起一阵风，带的刘海高高扬起遮住视线，尘头大起。
看清车冲着自己而来，银岁往前跑了两步，来不及跑第三步，堪堪达到能离她远点但又躲不开的距离，后跟着地整个人往下滑出去。
观光车作为小型载客大巴，底部空间尚余一个女生挤入，在后背摩擦粗糙的柏油路面带来的刺痛中，她眨也不眨地等候时机。
像穿过一条极短的隧道，入口透光，出口透光，头顶阴沉沉压着一座坟山。
一、二、三，眼见末尾的光圈有边大的趋势，此时此刻，豁然开朗之后等待她的就是下一轮倒车碾压。
等山自己开过去便是自寻死路，把山移开才算唯一的生路。
纯黑的顶盖掀起，发出清亮的金属嗡鸣，外橘内蓝的渺小火焰弹出喷嘴口，光亮淹没半身的瞬间，焰芯同地盘相触。
紧接着浓烟滚滚，从车尾起火势迅速扩大，像烧一张普通的纸——就是在烧纸，按道理应该钢筋铁骨的车身焚烧殆尽后漫天飘舞的全是纸屑和飞灰。
而在灰烬的底部，爬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火葬真是个好东西啊。
银岁灰头土脸地站起身，把被烤卷的小撮头发甩到脑后，第一反应难以置信地询问呆立在原地的姜可颂：“怎么不跑？”
“……对不起。”
“没关系，下次记得注意，换作我现在该站到土坡上观望了——刚刚有观察到车里的人在生火后的反应吗？”
“很惊恐，然后被拽到天上不见了，有些人、东西的脚跟裤脚着了火，火蔓延的出奇快。”
“我还有一个，给你。”
姜可颂瞳孔地震：出门一趟要带三个手电筒两个打火机吗，我明白了，大彻大悟那种。
“实在不行的话……放火烧山好了，烧完估计就清净了。”
“会坐牢的。”弱弱指正。
简单拍拍手上身上掉落的灰烬，银岁提起后颈处和伤口黏连在一起的棉麻衣领，将它同皮肉分开。
找到一条退路，她眉眼舒展开来：“我烧。”
“啊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跟你一起烧，”咽下普法知识，姜可颂艰难补充道：“实在万不得已的话。”
“开玩笑的，现在烧直接碳烤活人，马上香飘万里。”
何况下过雨，两个打火机能点燃整座山的几率约等于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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