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灰白的病患监狱1

“不敢当,那一辈子的哪个不是天天扎在地里头干活儿,想我当年,大夏天的地里面人人埋头苦干,我们边聊天边做事搞一整天下来感觉不到累的,现在走一步喘三口——哎呀,聊来聊去把你的事情忘记了,说我干什么,你找霄儿对吧?”

“对的。”

不待她多言,老太太眼中的光芒极速黯淡,一个劲儿摆手:“浪费你时间了,这儿找不到霄儿了。”

阴翳缓慢地在苍老的脸上爬动,落到浮肿的眼睑下,是她身后的吊篮被她后仰的动作惊动,影子从墙壁脱落直直地跳过去。

“那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没人找得到。唉,都是我的错,没有金刚钻硬要揽瓷器活,照顾人把人照顾丢了。”

本来想就此打住,旧事重提说来说去多说无益,可转念一想,自己年纪大了,他爸早就把大孙子抛之脑后,等她去世,世界上还有谁能记得她可怜的大孙?

难得有个还怀念的小朋友,以后能惦记着霄儿那再好不过了。

“你要是不嫌我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家伙啰嗦,愿意知道很久之前发生的事,我们就聊聊。”

十一年前,秦霄得了重病沉疴难起,治疗许久也不见好病情反而加重,到后面医院都劝接回家临终关怀。

他爸当时胡乱地在外鬼混,整日不着家,桃色新闻被外面招惹的人捅到明面上,更是躲到犄角旮旯里半分不参与他的事情。

秦婶子一个人照顾不来,她关心孙子的同时也有为儿子补偿积德的心思,趁当时手脚还算麻利赶去帮忙。

秦霄想回去城市的家,也就是周末从寄宿制学校被放回来的歇脚地,她们想着反正时日无多,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就由着他去。

两个大人和一个高中生就此挤在一套一的房子里面。

狭小的空间、各种药物的味道,以及儿子无意识的呻吟闹得秦婶子苦不堪言,想逃舍不下心逃,每天就去买菜,一买就是一个多小时,提着菜篮子走在人声鼎沸的菜市场,贪婪的闻嗅鱼腥、生肉、青菜、泥土的混浊气息并引以为慰籍。

在此期间,就是老太太独自看护病人,秦霄大半时间昏迷着,所以负担并不重。

那天秦婶子又一次外出买菜,背着深棕色的编织菜篮,慢悠悠地下楼、骑车、下车,逛菜市场。

菜市场的门口来了摆摊卖鸟的,花团锦簇的毛绒球挤在小笼子里,歪头打量过往行人。

秦婶子停下脚步,被摊贩误以为是看中了其中一只,举起来卖力地推销还强把笼子塞进她手里让里仔细看看。

她看了,看得舍不得眨眼。

淡蓝的蓬松羽毛,橙黄的鸟嘴张张合合就有一连串的宛转鸣叫溜出来围着耳朵绕,更重要的是,它身上有一股浓郁的生灵的气息,是没有被任何胃酸、口臭、药品腐蚀的小动物的体味,不仅彰显了自己还活着而且让她也感到活着。

如有实质的活着的感觉钻入鼻腔,她贪婪的汲取着。

而另一边,已经病得睁不开眼的秦霄正持之以恒地散发截然相反的味道,并且越来越浓、越来越浓。

陪护的老人过于衰老,本能地免疫它的侵蚀,也难以做出及时的回应。

她用手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大孙子骨头突出的手,从指骨摸到腕骨,然后是许多条本该有起有伏的线。

但它现在静止不动了。

老人蓦然惊醒般又认认真真地摸索,似乎想把它抓回来,无论如何也寻不到。

体温尚存,但没有脉搏。

再一试探,连呼吸也无。

她大惊失色,快步冲向客厅想去拿放在客厅的老年机。

推开房门,背后连翻身都困难的秦霄忽然直挺挺地坐起来,喜不自胜地狂笑,歇斯底里地,收住笑嘴里又开始嘀咕着“亭子”“痊愈”等等她听不懂的话。

人家说这叫回光返照,说明尚存的一息正要去了。

她头也不回地更加努力地冲去去拨打电话,秦婶子辛辛苦苦照顾儿子这么久,母子俩个总要见上一面才对得起今生的缘分。

结果一个转身,人不见了。

警察来过,亲朋好友都来过,把一套三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找不出来一个大小伙。

秦婶子因此心力交瘁,不久之后于老家颂水村过世。

“您也是好心——”

老人越说越激动,猛地起身,风驰电掣地推开内里的卧室门,在她疑惑的注目中,一张朴素但床上用品干净整齐的单人床中央,赫然摆放了原主人的黑白遗照。

“落叶归根,我想着做什么都无法弥补,却必须得做什么,但愿霄儿能寻着路回来。”

早亡之人的灿烂笑脸被木制相框框进黑白的世界中,四角的钉子像把他的生命力砸进单薄的棺木,挣脱不得,只能在病床上永远永远地微笑下去。

“这儿离他比墓园子一堆土和一块石板近得多了,你要是想看看他,就在这儿看吧。虽然我不清楚他到底回家了没有,但你同他说话指不定他听见了就走回来,光我一个人天天喊,喊得嗓子哑了不见回应。”

老人投去鼓励的目光,仿佛正把一个重如泰山的任务委托出去。

啊?

我吗?

在陌生人生前住过的房间里面,对着摆在他睡过的病床上的遗照缅怀他本人吗?

甚至秦霄可能一直在房间里面,只是以活人的眼睛无法观测,或许就躺在床上直起身子咧开嘴巴狂笑着。

来都来了。

银岁缓慢挪到遗照前,和里面的陌生男生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心灵交流的悼词,简单帮秦雲代句话,心中暗道:“你妹妹很想你,今天两手空空地来,很抱歉”。

你妹妹说你爱开玩笑,你要是真在这里能因为这么荒唐的一幕笑出声,我的装模作样也算有意义。

“如果你真想看看他,可以去省六院对面的幸福春小区。”估计我的霄儿依旧孤零零地留在那儿。

“幸福春小区。”她错愕地向出声的老太太看过去,难以置信地复述了一遍。

“霄儿生病的时候不便移动,他妈妈和我也不想完全放弃,我们就在医院对面租了小区,一住两三年,已经变成我第二个家了。”

“……好的。”怪我犯了先入为主的错,想当然地把回老人家当成这个家,卧室的床当成秦霄的临终病床。

“硬邦邦的木桌子哪有床睡得舒服,你说是不是啊霄儿?”老人背着手走到遗照旁,满目温情地同大孙子碎碎念。

大孙子一味地展开欢颜。

银岁默默地离开,留下祖孙互动的私密空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下一站该转去幸福春小区。

秦霄虽然在外面出事,但按照那个组织的结论,异常空间有共通之处,万一有用呢?摸着石头过河,摸到一块是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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