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灰白的病患监狱3

银岁推开门,老头直挺挺地站在外面,洞口前后贯通,挡不住她的目光。

旁边的门变了数字,从706到125。

门扉合拢。

随时改变的楼层房间,走哪里去都没有差别。

当单人床上状似雕塑的秦霄意识到她出不去,所谓给妹妹带话变作无稽之谈,仅剩的容身之处立刻荡然无存,妹妹朋友和好转的希望他肯定知道孰轻孰重。

“打扰了。”

意思性地提一句,她拉开疑似厨房的门,陈设布局像集市的肉铺,琳琅满目的大刀小刀堆出悬空的重峦叠嶂,独缺待宰羔羊。

羔羊一无所获地扭身走入另一个房间,恰好同已经宰过熟过又返生的同僚对个正着。

房间疑似是所有被他吞吃过的动物尸身的仓储室,没有一件家具。

地板和半面墙面附着厚厚一层肉,比起冰箱里面的,拆分要细致得多,耳朵、眼睛、一个个的指头散为满天星,同底下已经完全溶了的尸身搅成一滩。

像淌过一条淤泥沉底的河,她穿过它们,抵达窗口边。

这栋楼竟然是围合式环形建筑,如同福建土楼,一眼望去,无数房间整齐排列,同样逼仄阴暗。

三层楼下的空地上,停放着四四方方的纯白亭子,两根柱子上有黑字。

楼里的房间楼层会移动,但与楼外空间的相对高度却与实际情况一致。

秦霄临终前念叨的亭子可能就是下面的这个,既然他能通过看见它进来,说不定我也能通过它出去。

或者说要像植物园一样,把整个空间毁掉才出的去。

先尝试第一种可能,实在不行的话慢慢处理,花几年应该够,望着对面乌泱泱望不到顶的对面楼,秉持“车到山前必有路”的信念,她当即行动起来。

从上面落到底花了不少时间。

独自站在空旷无风的高楼中央,银岁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打量了一眼高处的风光。

发霉的墙把天井围成深井,越往上窗框越密集,目光的尽头,停放着无数黑洞洞的窟窿:白色大方块里框着小铁窗,小铁窗里面框着许多张没有表情的脸,密密麻麻的,黑是黑白是白,中间的是人皮。

很难把他们视作完整的人,疾病反客为主成为了皮下的主人,秦霄至少还能眨眼说话,守着窗户的行尸走肉们连眼珠子都不转。

亭子的距离比想象中远得多,许久后才能看清楹联,字字入木三分——松柏常青长寿客,桃李争艳福寿人。

缺个横批。

掌心摸索高耸的柱子,表皮粗糙带着密匝匝的软毛刺,不像石头也不像木头,厚实但扣下来的碎屑软塌塌不成形,碾开后呈豆腐渣状。

是纸。

柱子间有三面半墙,同样如此。

纸扎的建筑、如同挽联的楹联,就差在空白一片的墙面写上一个巨大的“奠”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不像同健康长寿有关,换作现实里任何一个信运势的人得绕三丈远,把痊愈希望寄托于它的楼中人真的仔细看过它吗?

不过别人怎么想跟她也没什么关系是了。

栏杆中间的中间还有块高台,银岁仰起头眉眼能恰好与之齐平,完全看不到上面的东西。

高台并非完全平滑的一块,底下有纹路和凹槽、两级稍低的台子,她凭借两只手只手堪堪撑住可供借力的最低的一块,先把左腿屈膝拱上去,上去的时候手腕杵了一下,身体晃动起来但很快稳住重心,最后收起右脚。

勉强半跪在逼仄的空间,手扶住更上面,如法炮制,整个人停在最高处下一层,这次不仅能看清还能够到。

一个钵一个棍子,全新无瑕。

她想看几眼确定钵里面有没有关键信息或者道具,刚坐起来,早不响晚不响,金属的嗡鸣骤然炸响,眼前发黑,昏头转向,似乎冥冥中往某处深渊堕去,黑暗从视线范围的边缘洇开。

最后的理智驱使她用手去触碰台面,以此来支撑快摔倒的身体,但是再怎么往下也只有虚无穿过指缝,甚至无法分辨每个器官的具体位置。

我好像不是我了。

除去原本的认知,思维经由钵的嗡鸣作为媒介,在没反应过来之前就与某种不融于世的存在建立链接,失去身体的桎梏,所有探究外界的感管被更敏锐高效的魂识取代,感它所感,知它所知。

代价就是为了给新驻扎的第二双“眼睛”腾位置,属于银岁本身的一部分理智硬生生被挤出,现实生活中的□□也被舍弃,浑浑噩噩到左右脑互搏的地步。

我在哪儿?

我在天上。

不对,人不能站在天上。

可是我现在就在天上。

不对,我得下去

我在哪儿?

别管了,先下去。

收入眼中的景色因为逐渐接近而越压越小,最后具体到某时某刻的某个房间,她和它一起降临到它的世界。

天花板下面有轻又薄的东西盘旋着往下坠落,翻飞着发出“欻欻”声,大概是纸。

它们从又高又远的地方飘来,其中一张贴近眼睛,上面九个孔洞整齐排列,手感绵软,泥土般的深黄,她终于认出像下雨一样源源不断往下掉落的是什么了。

纸钱的孔洞像嘴巴又像眼睛,洞口使劲往她里面挤,嘴巴与眼睛张张合合。

银岁扯下来把它们一一撕碎,很快捧了满手的土屑,脚边也掉落的全是,越积越多,直到房间装不下被撑得炸开。

无数沙土铺就一片大陆。

路上行走着一支送葬的队伍。

远方敲响铜锣,唢呐齐鸣,成群结队的人迎面走来,一切都晦暗不明,模糊的白色轮廓漂浮在黄土大地上,忽远忽近忽远。

半空飘动同样的雪白,乍一眼像身批白布的人被透明鱼线高高吊起,但风一来便将其撞得上下翻飞。

又近了,近到她能意识到胡乱掀起的白布不是送葬者是报丧的引魂幡,听见厚重的木板吱呀作响,落在队伍后面的棺材正被缓慢推开。

不存在的汗毛耸立,银岁打了一个激灵,境地忽然从做梦变成了切真实地的遇险,遥不可及、虚无缥缈的恐惧一朝现真身,劈头盖脸地打过来。

该走了必须走。

时灵时不灵的遥控器在反复调试下终于有了反应,灵魂重新往上飘,飘过一段距离,稍作停留后再次下潜,穿过沙土一头扎进地下暗河。

她等待一条时间线游曳而过,在那时抓住它的某个断面好把自己塞回原位。

“**,道具亮了,周围有活人!”

“人!”

“******,**管别人死活,你们这群**再哔哔赖赖迟早变成**”

……

趁时间过来还有一段时间,循声瞟去。

五个人正四肢并用地在无边无垠的暗河某处朝上游,特殊的河水呈现粘稠质地,因此他们的动作更像猫在刨猫砂盆。

没想到以上帝视角观察匆忙逃命的人类这么滑稽——不对,滑稽不是我该升起的情绪,是它的,人快死了还想着笑。

银岁晃晃笨重的脑袋,努力维持理性发出提醒:“往下刨。”上面属于它们。

“人说往下刨!”

“人!真的有别人!”

这句话在众人中掀起兵荒马乱,但她已经没时间无暇顾及,从远方流经此处的一条闪亮的银灰色线条尽在手边,毫不犹豫地攥紧。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视觉尚未恢复,听觉便捕捉到一句:“完了,变成植物人了。”

不用想也知道说的谁。

怕被当野花野草随便处理,她艰难地用随后好转的发声系统证名道:“没。”

声如蚊呐。

“什么?”

话音刚落,被扶住的人蓦然睁眼,神色恹恹地别过脸:“我说我没事,可以松手了,谢谢你的帮助。”

纪寻今捞了一把人捞正才撒手:“看见什么了?”

“台子上一个钵一根像实验室搅拌棒的棍儿,头晕了一会儿是送葬队伍和地下暗河,河里有五个人,我告诉他们他们游反了。”

认得搅拌棒认不出捣药杵,他对面前站着的是个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有了实感:“钵和捣药杵,现实里是用来把药材磨成粉末的配套工具,空间中作为象征痊愈的神像完全体,异常空间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会供奉它以求保佑。”

对中医的印象只有爷爷在地摊上买秘方膏药贴被骗一百多的银岁熟练地跳过因为生活经验不足而缺失的常识部分,毕竟三年前才从村里放出来缺得太多早就破罐子破摔了,着重抓所谓空间有关的新知识:“神像?”

说完,她飞快地补充道:“如果你忙的话可以忽略这个问题。”

“不忙,我来就是找你,处理这个空间的另有其人,她还在上面准备要用的工具一会儿过来弄。”就是带新人必须从头吟诵科普到尾这一点很麻烦。

虽然如此,他还是耐心地背诵了一遍刘叔的原话。神像,行业黑话,特指游离在各个异常空间,作为感染者的精神图腾,供奉者越多完成度越高,移动规律至今不明,可自由穿梭于相关空间,因实体多表现为形貌各异的神像而得名。

说到这份上,干脆一次性教完好了。

“实际上,你能靠近它不是你往那边走了,是它在找你,只不过你的感知是它能找到你的触发条件。”

它在找我。

她本能地感受到被窥探的不舒服,回首,那座亭子不远不近地跟着。

然后两人往楼的方向移动,同它的相对距离却依然如故。

“你等一下,等我和它分开。”

药神的目标仅仅只有银岁,他往前走两步同银岁拉开距离后立即感到某种沉重的注视脱离了自己的头顶,如同一座大山凭空消失,压着脚步的东西离开,再走就能正常地靠近之前悬挂的绳索。

“我来拉你——纪寻今,缠丝旁一个自己的己,寻找今天的寻今,出生于02年8月16,幼儿园星光幼儿园,冰湖路第一小学,初高中淞澜国际学校。来,往前走两步。”

一步、两步。

“我有个没血缘关系的哥哥。”

纪寻今垂眸盯着少女血渍深一块浅一块的鞋尖,抬起来、落下,笑笑:“现在你跟我比跟它熟了。”

高楼近在眼前,银岁伸手够窗户,发现一楼的窗户看得到摸不到。

“这里不适用外面的法则,位置无法固定的时候距离、高度本身没有意义,另一种体系代替了物质交互,比如你可以喊一架梯子过来找你。不过得喊全称,它叫从龙合苑二楼窗口伸出来的简易绳梯。”

她在心里默念:“从龙合苑二楼窗口伸出来的简易绳梯。”

空无一物的墙壁上竟然真的凭空浮现一架梯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盗墓:从海底墓开始

地球人可以娶星际老婆吗

炽序

哈利波特世界的大佬

旱魃神探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副本里的家
连载中渔人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