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逝者的篝火晚会

“算了,算了。”银岁一个劲摆手拒绝。

秦霄很认真地劝说,话语有魔力般摄人心魄:“如果不知道在哪,你怎么确定要不要逃,该逃去哪里呢?”

一句话把她说服了。

太阳要掉不掉地悬在苍穹边缘,同黑夜对峙不下。

“时间尚早,我们还可以玩一会儿。”

女孩从书包夹层翻出来一根杂牌唇釉,不必想肯定是她在校门口小卖部拿零花钱偷买的小女生时髦单品,说话语气很松快,但莫名有种即将临刑所以“时日无多”的紧迫感。

塑料盖子被旋转拧开,“啵”地一声拔出刷头,劣质的唇釉在上面结块,深红浅红像半结痂的创口,莹亮的流体属于新鲜的部分。

银岁盯着因为蒙上阴翳而逐渐陌生的脸,心如鼓擂:她贴过来时眼白突兀地浮于黑暗,随着瞳仁晃动,白点腾挪流转。

“颜色好像有点深。”别再过来了。

秦雲眨眨眼,其间黑白交错,不亚于发生一场小地震:“涂少一点儿就刚好。”

明明只有两种颜色,怎么像万花筒一样晃一下就看得人头晕目眩。

银岁受不了了,借口说想看看涂抹上唇后的效果,实则希望秦雲垂下眉眼专心涂唇釉。

刷头一下一下地蹭上色,瞳孔的震颤终于平息下去,容许她好好观察,很快,真相水落石出。

为什么看得那么难受——因为瞳孔缩得太小,眼白太多。

发现这点后,坐立难安的银岁猛地站起来,却被刚涂完的秦雲误以为是迫不及待也顺势起立:“刚好时间快到了,跟我来。”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哪怕只相差三岁也快高一个头。

面对这个差距硬生生咽下“我想回家”,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前后相距不远不近的脚步声回荡在封闭的楼道中,再往上一层就是三楼楼顶,简单围了围栏。

凉风习习,秦霄打开冰镇的一罐碳酸饮料递给银岁,可口的气泡水冲淡隐秘的抵触情绪。

“为什么不开灯?”乌漆麻黑,伸手不见五指。

“他们会发现我们的。”

客厅的大门敞开,惨白的白炽灯与摇曳不断的门框边高悬的红灯笼相互将光芒侵袭到台阶以下的地方,总的来说,有光的地方人影全无,而它们之外也无法看到人影,秦雲口中的他们在哪?

他们来了。

男人穿着老地主样式的中山装,前襟烙印复杂繁琐的花纹;女人的衣服则花样繁多,旗袍上下衣、裙装。

长相和常人无异,行动间没有脚步声取而代之的是纸衣服在风中唰唰作响。

一个个与银岁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从暗处走到院子中间参加无名的集会,如果清明节认真看过墓碑上的照片也许能认识一两个。

显而易见,集会的中心角色还没到,他们目前仅仅是三五成群窃窃私语。

令人意外地,姗姗来迟的中心角色是活人而且她们都认识。

秦家偌大一个房子,常年只有母女俩居住,为了利用空余房屋挣钱,秦婶子把侧屋两个小房间租给外地人陈雷。

陈雷平时表现的憨厚老实、沉默寡言,今天也是如此,从客厅出来时,灯光照亮他脸上的紧张与兴奋,而非恐惧。

站在楼上银岁只知道他们在说话却听不清楚他们具体在说什么,每个人的声音都很闷,像从胸膛里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乱七八糟地搅在一起更加含糊不清,听觉被麻痹,她下意识地用眼睛挨个扫过嘴唇试图猜出意思。

“呃——”自始至终最清晰的声音竟然是在场唯一的人类陈雷痛苦的呻吟。

一刹那,笑容极速退去,每个人的面皮从有弧度地往上拉伸变成灰白的平面,像厚实的水泥骤然凝固在上面,面无表情地,无数脑袋同一时间转动,面向他,面向脸色青紫陷入窒息的陈雷。

嘈杂混乱的世界被突入其他的沉寂覆盖。

除去压抑的大口喘息,空气徒劳地从鼻腔、喉管穿进,对帮助他找回呼吸显然没有任何意义,但他仍然做着唯一能做的求生举动,继续徒劳地喘息。

急促的抽气声像巨锤一下一下落到银岁胸口。

五光十色的活死人聚会从祥和安宁的前奏走向死亡的高音,白色红色的光一一略过因为兴奋而长大的眼睛,原来人在激动的时候会瞳孔收缩,无论死活。

该报警吧?可死人怎么能报警,所以只有我们……身旁的秦雲视若无睹地举起碳水饮料喝了一口,明显没有助人为乐的动力,只有我?可我没有手机,找人求救的话也得跑下楼,那就一定会跟他们对上视线……

想象亡灵像看濒死的陈雷一样全部扭头注视自己,她迈不动脚,现在已经明晰了,秦雲不仅仅是来看他们的,还有死人。

活生生的人缓慢死去的过程变成众人热烈欢迎的画面,好奇怪,好奇怪。

“咚!”

“哈哈哈哈哈哈……”

摇摇欲坠的笨重身躯终于重重地砸向水泥地面,目眦尽裂,面容像吹了气的气球一样膨胀从而扭曲变形,呈艳丽的青紫色,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他摔下的瞬间,围绕着他刚刚同他有说有笑的死者们一片哗然,不约而同地为此欢呼祝贺。

急促的呼吸声并没有停下来,好不容易找回神志,银岁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声音,她现在也喘不过气来想躺下去了,比起接受世界完全裂开露出全新的狰狞面目,不如躺下来睡会儿好歹能自欺欺人只是做梦而已。

楼下,越发明亮的火光升起来,却无法驱散不安,欢快热闹的气氛凝滞成块,轰然坠地,声音震耳欲聋。

干柴在火舌舔舐下不断爆裂,噼里啪啦的,在木头的粉身碎骨中火焰高高跃起,底下的人走来走去将门外的柴火丢进去,然后合力举起失去生机无比僵硬的男人的死尸一齐扔到最上面。

柴火为底,火焰为盖,熟透烤焦的气味袅袅直上。

忍无可忍的银岁顾不了前有狼后有虎,趁秦雲专心致志往下看转身就跑,穿过老式楼梯,第一层、第二层……双脚落到二楼,一条阴森狭长的走廊展现在眼前。

好,先停在这儿,如果秦雲追过来就往下逃,没有再伺机而动。

却被走廊尽头浮出黑暗的矮胖身影打破预想。

尸身在楼下被烈火焚烧炙烤,维持死去时狰狞面容的陈雷就这么若无其事地由近到远,同她擦肩而过,消失不见了。

真是彻底完蛋,这个闹鬼的世界。

眼见天色由亮转暗,银母早早地到两家门口的小径上来回踱步,好几次差点按捺不住无端的冲动直接去秦婶子家接人,但一想,平时差不多也玩到这么晚,甚至天黑得晚的夏天能玩到九点多。

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正是闹青蛙的时候,没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听着不绝于耳的蛙声,不知道为何,怎么自我安慰都难以摆脱越堆越多的恐慌,整个人宛若从头顶灌进水银,沉甸甸的缓不过劲儿,五脏六腑被坠得没深没浅地往下掉。

就当找个心安,虽然唐突去打扰秦婶子不太好,她下定决心迈步往邻居家走去。

在敲门之前,门先从内由外被银岁推开,露出湿漉漉哭花了的脸。

啊妈你怎么在这儿!?快走远点儿,里面一大群疯子。几乎没和母亲红过脸的银岁不敢离这么近直接说出口,一反常态大力推搡她。

了解女儿的银母任凭被推回小路上。

银岁才大喘气快速讲完重要的部分:“秦雲疯了,她家还来了一群更疯的,陈雷死了之后他们把尸体架在火上烤,然后陈雷的鬼魂路过二楼。”

闻言,最先感到的竟然是“果然出事了”的释然,她稳稳神,当下决定:逃,必须马上逃!

略过一切打电话报警等等步骤,她们跑回家里喊其他人一起走。

“妈,继林呢?”

“他去池塘边摸黄鳝了。”不明所以正在看电视的琼青回答。

早不摸晚不摸,偏偏今天晚上想起来摸黄鳝,银母心一梗。

即便如此能逃就得逃,池塘刚好在桥边小路边,远远去那里喊一声通知也不费多少时间,至于老两口……无论如何先给女儿送出去,大不了我回来再接他们一起,已经来不及了越快越好。

“妈,你喊爸起来,带上手机现金直接过桥往大路人多的地方走,”顶着狐疑的目光,她匆匆甩下一句:“没时间解释了,外面已经死了人,我去喊继林,快去!”

“岁岁,我们先去找你爸。”说罢一把抱起女儿。

从家门口的小路抄近路跨过一片池塘,往左走,到能供车辆行驶的柏油路,拐个弯就是安平桥,如平常一般站了许多人边乘凉边看河里游泳的运动健将,阿姨嬢嬢些手持蒲扇,今天站得格外紧凑,一个个伸长脖子朝栏杆下望。

粗略扫过一眼,她抱着银岁往分岔路口更偏僻的绕河小道去。

“妈我自己走。”速度慢下来,已经可以靠自己跟上,银岁主动要求下来。

另一边树影幢幢,张开细长的枝条撑起暮色,密林后是月光下静如银镜的池塘,被田埂切割成几块碎镜片,闪烁着冰凉的寒光。

两人在昨晚下过雨泥泞的土路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

没有时间下到池塘边慢慢找,银母唱山歌一般拖长音调:“继林!继林!”在鬼魅横行的山村夜晚呼唤走散的丈夫。

他们升起了烟火,开始欢呼,庆祝着被阴冷荒凉的地下世界宽恕,得以释放到光明万丈的人间来。

不要害怕啊,岁岁,这是个绝对热闹繁荣且亘古不变的地方。

来,跟我来,躺进你的玩具屋,跟我们一起玩死不瞑目的过家家游戏。

——秦雲

(略中二,遂从正文中删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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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不瞑目之乡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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