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若一记重锤，狠狠击中许尘影的大脑，他看着手中的平民牌，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耳边响起骑士长的话：平民是最低等。
最低等，意味着所有人都可以欺负他，就像趴在地上学狗叫的那个平民学生，他也会变得和对方一样，受尽欺辱吗？
他该怎么做？
还有12小时，要去抢夺别人的等级吗？
国王和骑士长告诉了他等级规则，却偏偏没有告诉他争夺的方式。
是故意为之？还是……
手中的平民牌蹿出一道灰扑扑的光，跑到到许尘影头顶。
不用看，许尘影都知道自己头顶肯定出现了两个灰白色的大字。
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许尘影接受了现实。
不接受又能如何？事已至此，他已经是这片丛林的一员。
飘荡在夜空的肖邦夜曲不知何时改换旋律，变得激越起伏，宛如急骤的雨点。
许尘影听不出这旋律出自哪首钢琴曲，或许是弹奏者自创也说不定，却相当吻合他此刻的心情，不由生出一点儿好奇。他收好那张一无是处的平民牌，循着歌声走到琴房窗边。
琴房内灯光明亮，一架通体漆黑华贵的钢琴伫立于琴房中央，唯有琴键是白的。一名身穿校服的男生端坐于琴凳，上半身挺拔如松，黑乎乎的后脑勺正对许尘影。
许尘影目光上移，落到男生头顶的那把长剑上。
是骑士。
和他的平民简直是天壤之别。
许尘影在窗边静静站了会儿，准备移步其他地方。他无意争夺其他人的等级，却也不打算暴露自己，能藏一时是一时。不料刚挪开脚步，钢琴曲就停止了，琴房内传来低沉温和的嗓音：“不进来坐一会儿吗？”
许尘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刚要拒绝，里面人又说：“你一个平民，难道不想要我手里的骑士牌？”
听这人的意思，争夺对方手里的牌，好像就能抢到对方的等级？
还有，这人甚至都没有回头，是怎么知道他的等级是平民？
清秀的眉微微颦起，许尘影学着对方的句式回击：“你一个骑士，难道不怕我抢你的等级？”
“你抢不过我。”
“……”
那人慢条斯理地补充：“何况，你要真想抢，早就进来了。”
许尘影转念想到，大家忙于争夺等级，等级高的人需要防备等级低的人，等级低的反而比较安全，而他抽到了谁都不屑一顾的平民牌，至少在这12小时内，没人会打他主意。
这么一想，瞬间轻松许多，但许尘影依然不打算入内。
一来，他拿不准琴房里那人的目的；二来，轻微社恐的他今日说话份额已经严重超标，再和人交流，他恐怕会难受到直接自闭。
是以，许尘影没有接话，走得相当潇洒。
沉寂一时的钢琴曲再次弹响，这次不是肖邦，而是一段曲调诡异的旋律。
半空中，一只手掌大小的木质傀儡骤然出现在许尘影眼前，傀儡身体关节各处绑着透明丝线，癫狂地抖动着，都抖出了残影。
许尘影揉了揉眼睛，湿润的眼睛瞪大了点，“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傀儡抖动着回头，冲他裂开嘴角，接着猛地撞入他的体内。
许尘影话音戛然，双眼失去神采，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回走。
来到琴房，伸手推门。
等到回过神来，他已经坐在了骑士的身边。
“会弹琴吗？”后者侧过身，一双黑湛湛的眼眸直直望进许尘影眼底。
这双眼睛，他好像在哪里见过，许尘影心想。
——像他在夏日燥风中睁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警告！警告！】
脑中蓦地炸开电流音，许尘影意识恍惚起来，他的耳边有许多人在说话，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凝神细听。
【正在清除bug。】
【bug清除完毕。】
【无需重启副本。】
记忆之湖荡开涟漪，许尘影沉入湖底，却怎么也回忆不起自己到底是在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也许又是回忆幻想。
男生没得到答案，重新问了一遍：“会弹琴吗？”
许尘影下意识回答：“……会。”
男生满意地收回目光，“那就好。”
四只手放在黑白琴键之上，一段轻快活泼的旋律自骑士指尖流淌开来，犹如春日枝头叽叽喳喳的鸟雀。
许尘影知道这首曲子。
《我是一个快乐的捕鸟人》。
经典四手联弹曲目。
许尘影下意识跟着对方的节奏弹奏起来。
他有一双极其适合弹奏钢琴的手，骨节分明、十指修长，在黑白琴键上敲击的场景简直赏心悦目。
骑士垂眸看向许尘影的手，手下骤然提速，许尘影没有丝毫停顿地跟上了他的节奏，两人的演奏紧密相合，配合得天衣无缝，气氛和谐相融。
琴房之外，学校的其他地方，饱含戾气的低等级学生数人合围，将落单的高等级学生逼至角落，抢走高等级牌后，几人又当场扭打起来，最后的胜负尚未可知。
男生宿舍楼顶层，国王被曾经的护卫追至天台护栏，国王冷笑一声，扬手一抛。
国王头顶的王冠消失了，代表国王权柄的国王牌随风融入夜色。
楼下，意外捡到国王牌的平民学生喜极而泣，下一秒，他就从旁人不屑一顾的平民摇身变为受人追捧的国王，头顶的金色王冠在夜色中无比夺目，暗中窥视的猎人瞄准了自己的猎物。
整个校园沦为狩猎场。
狩猎场半空，隐隐传来的轻松琴音被众人不约而同地忽视了。
他们争红了眼，眼里只有猛兽掠食般的疯狂，或许有人曾为琴音驻足，但很快又被拉扯进争夺权势的洪流。
轻快的琴音越飘越远，最后消弭在无尽长夜中。
最后一个音落下，许尘影感觉到身上无形的枷锁被打开，他猛地起身，过程中膝盖不慎撞到钢琴腿，疼得五官扭曲。
骑士发出一声轻笑：“那么怕我做什么？”
许尘影想弯腰揉一揉磕疼的膝盖，但当着其他人的面这么做，属实不太雅观，许尘影忍住了没动。
骑士的笑容愈发明媚，“为了答谢你配合我弹奏，这张牌就送给你了。”
他手掌一翻，变魔术般，翻出一张骑士牌递给许尘影。
许尘影盯着这人左手腕上黑白双色的手环，以及递过来的骑士牌，久久没有动作。
到了现在，他仍旧看不穿这人的意图。
其他人看他的目光总是别有所图的，好懂。
这人看他，就只是看着他，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我不能要。”最后，许尘影说。
他转身欲走，像只遇到危险随时撤退的小兽，只可惜还没跑两步，后颈骤然一痛，意识瓦解，世界暗了下来。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许尘影听见那人的自言自语。
“……白送都不要，这些NPC什么时候这么乖了。”
NPC？
谁？
他吗？
许尘影莫名生气，NPC是非玩家角色的简称，泛指一切游戏中不受玩家控制的角色。①
而他是有自我意识和思想的人类，才不是NPC。
下次遇见，他一定不会和他四手联弹。
一定不会。
*
许尘影睡了个香香甜甜的好觉，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国王头破血流、面目狰狞地从某个学生手里夺回了上一轮中属于他的国王牌，躲去角落舔舐伤口。
早上8点，太阳升起，阳光照耀校园里每个角落，学生手中的牌在8点来临的那一秒消失，悬挂在每个人头顶，代表等级的钱袋子、长剑、拳头还有王冠，在接下来72小时内不能被抢夺。
阳光温柔地照进琴房，如一张透明的金色薄毯，披在角落里的少年身上。
少年乌发浓颜，眉目如画，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着，露出一点雪白贝齿。
哪怕是睡着，那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不减分毫。
许尘影在淡淡的薄荷香中苏醒。
保持了一夜靠墙睡的姿势，许尘影在清醒的同时察觉到身体各处的酸痛，就像被大卡车碾过似的，腰背和颈椎轻轻一动就咔咔直响，约莫两三分钟才缓过来。
许尘影伸了个懒腰，不属于他的校服外套从肩膀滑到地面。
琴房被人上了锁，一晚上都没人进来过，这件校服是谁的，不言而喻。
想到那位骑士，许尘影有些不安，他放在兜里的平民牌不见了，琴房里又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的头顶，昨晚的骑士也不知所踪。
琴房是被人从里面上锁的，窗户焊死了根本打不开，也不知道骑士是怎么离开的。
想着骑士或许会回来，许尘影将对方的校服折叠放在钢琴凳上。
……对了，骑士现在还是骑士吗？他离开琴房后，有没有去抢夺别人的等级？
老是骑士、骑士的叫，终究不礼貌，如果有机会见面，还是问一下对方的姓名吧。
许尘影刚走到一楼大厅，便听到由远及近的人声。
“确定他昨晚是跑到这边来了？”
“确定，这边就一栋综合大楼，他没去宿舍，也没回教室，能躲的地方不多。”
是昨天告诉他规则的骑士长的声音，和另一个大高个！
毫无疑问，他们在找的人，是他。
许尘影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想也没想，掉头回到琴房，但他终究慢了一点，被骑士长看见了。
“站住！”骑士长喝道。
随着骑士长话音落下，许尘影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身体动不了了，他立在原地，宛如一尊任人施为的雕塑。
——等级低的人必须听从等级比自己高的人的指令。
许尘影绝望地闭上眼。
他终究是走入了丛林，困囿于规则之内。
褚原：我是一个快乐的捕鸟人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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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摘自百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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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支配者学园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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