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战争结束,燕启立国女帝上位后,首要的便是将男尊女卑之别改正,下令女子与男子同等可以读书为官,能否成事只凭各自能力。
女子入夫家门不必冠夫姓,男子入妇家门不必冠妇姓,嫁娶后双方皆为独立平等。娶妻纳妾之事,不再是男子的特权,若是女子有意,亦可娶夫纳倌*。
而女帝推行此法,便是要从婚姻之根改善男女之别,进而影响后辈认知,此后只要在燕启境内无再允许思想上男尊女卑之事,男女天然之别只有天生力量悬殊,身子体器之分。
后而有人提出将女子统称丈夫“官人”之称改正,这称呼原意就是以男子为官,女子对其敬称而衍生,后来被民间广泛传用,如今女子既然也可光明正大为官,那便将这歧义之词改了,也避免了为官女子对夫仍称“官人”的滑稽之事。
这场改革整整持续了百年之久,直至如今,新制的思想才真正地在后代成长中深入人心。
而这些皆是以律法之刃在时间长河中一刀一刀刻出来的结果。
苏棘与戚嵘宁生在这般年代,此事在众人心中已是平常,所以潜意识地觉得天下已经都如此这般。
因此才会在最开始发现妇人称呼丈夫为“官人”时感到疑惑,看到妇人在这群男人面前伏低哀求仍然受到他们羞辱时感到不适。
戚嵘宁回想着初遇时的情景问:“你可还记得之前那妇人同我们说过的一句话?”
苏棘抬眸看他,听他道:“那妇人说他们本地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出去,那么他们是从什么时候被困在这里的?”
“典籍上记载,当年那一战,阿呼内平民尽离,只剩江湖之士,后来就算战争平息,面对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乡,已经不再有人愿意回来居住,”苏棘回忆着说,随后猜测,“如今想来史书中未明示的‘面目全非’应该就是绿洲沙化,这些人毫无新制观念,应是在战争结束后不久搬进来的,此后就一直未与外界接触过,所以才会维持着旧制。”
听她完分析,戚嵘宁赞同点头:“极有可能。”
苏棘思忖片刻,同他道:“我想……继续留下来再探查看看这个村子的情况。”
戚嵘宁答应:“留下来罢,我与你一道,这个村子还有太多疑点需要弄清楚。”
其实二人都明白,若是如大娘所说,本地人也不知道如何出去的话,留下来的意义并不大。
可是今天看到这般境况,两人皆不由生出不忍来,骗大娘将他们带进来的人是他们,对方也是因此而受辱,让二人如何能就此放任不管。
无法确定村民是否还在树林中,为防撞上,两人也没再乱窜,打算就在原地休整,若是遇到人再随机应变。
傍晚日头西落,余晖洒在树林里,不远处偶尔响过几声鸟鸣。
枝叶颤动声中,忽地夹杂一人慌乱的脚步声,步伐略显急促,随风传入苏棘耳中。
她休息紧闭的双眼一睁,视线转向脚步声出现方向。
戚嵘宁见她动作,忙问:“怎么了,有人追上来了吗?”
苏棘道:“应当不是,这不像是男人的脚步声。”
这脚步声比一般男子的要轻一些,但是也不排除是刻意放轻的缘故。
她话落不久,视野远处就出现了妇人的身影。
妇人偷摸般左右观望走近,一抬眼看见两人个人盯着自己,当即停下了脚步。
她站离苏棘和戚嵘宁稍远的位置停下,受着这两人扫视过来的目光,当即觉得自责,于是弯腿便要跪下。
苏棘和戚嵘宁心中本就怀着些愧意,看到她后一时难言,未曾想就看到妇人对着两人下跪,二人当即飞奔过去扶住了她,阻下了她的动作。
戚嵘宁忙问:“大娘,您这是做什么?”
“我对不起你们兄妹……”她歉疚说着,脸上悔恨表情被头巾遮住,漏出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泪眼婆娑,眼底满是痛苦之色。
苏棘扶住她问:“您哪里对不住我们了?”
“若不是我将这事告诉了我官人,你们也不会被人围困,怪我,怪我!”妇人说着,几乎是要抬手打自己起来。
苏棘忙制止住她,安慰说:“您先别这样,此事怪不怪您,我二人自有判断,但我们至少得知道今天发生这一出的前因后果。”
闻言妇人抬起发红的眼眶看她,眼泪涌得越发凶起来,戚嵘宁也道:“您如实和我们说就行。”
于是妇人终于不再执着下跪,被两人扶着在地上坐下。
为保证安全,在她说之前,苏棘先问道:“大娘,村里那些人还在村里找我们吗?”
妇人想到那些人,脸色不好的摇头说:“没有,他们找了一个时辰没找到,就回去了,不过……二村长让他们守在村子周边,要是看到你们过去就抓人,还说明天要在林子里再搜查一遍。”
听完戚嵘宁问:“那您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您过来找我们的时候,有被人发现吗?”
妇人连忙摇头解释:“没有人发现,我会些鸟语,所以晓得你们在这里。”
两人皆是一愣,鸟语,这玩意真有人会?
将隐患排除,两人终于可以安心地问话了,苏棘便道:“那您跟我们聊聊先前的事吧。”
妇人点头,开始缓缓道来。
“我回到家以后,就去与我官人说了,他听说我要带你们来家中住,当即呵斥了我,”她说到这,似乎是怕二人生气误会,于是连忙解释说,“你们千万别误会,不是我官人找人来抓你们的。”
看她焦急解释的样子,苏棘劝慰道:“没事,您继续说。”
妇人说:“官人若是不同意,我也不敢将你们带回家,所以只好朝他劝说,后来他约莫是被我说烦了,终于应了下来,同意我带你们去我们家那间村尾的柴房先住着,那里人少,也不会被人发现。”
“结果没想到……”她说着又难受起来,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一般眼眶又开始发红,“今日正好是二村长来家里收粮的日子,他在外面听到我和官人的谈话,当即跑进来将我官人骂了一番,然后又拿棍子打了我,官人为护我,于是答应了他一起来找你们,要将你们抓回去。”
“打?”苏棘皱眉疑惑,就这么一件小事,为何要越界管他人的家事,这二村长也太霸道了些。
于是她问妇人:“他对你们这番打骂,是因为村子里不允许收留外人吗?”
妇人点头:“村长说,收留外人会给村子招来厄运,整个村里的粮食都会受到诅咒,无法丰收,所以警告大家不要收留任何外来人。”
可她偷偷收留了人,还被村长发现了。
戚嵘宁疑惑:“会有这般说法,是因为村子里曾收留过外人,而且发生了不太好的事,所以你们才会有这种禁令,对吗?”
妇人也没隐瞒,坦白说:“对,十年前有一个满身是伤的男人来到了村子里,当时村长好心地收留了他,并让村医帮他疗了伤,没想到自他来了之后,村子里就开始陆续出现死人,大家辛苦栽种的粮食还没成熟,不知道就被什么给糟蹋了。”
“后来呢,这个人去哪了?”苏棘问。
“他死了。”妇人表情开始变得犹豫,如实答说。
“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戚嵘宁问。
“七年前,被……被村长和大家活活煮死的。”妇人说完,仿佛想到什么恶心的东西一般,犹豫着面色不佳,不敢直视二人。
苏棘和戚嵘宁心中皆是一惊,看妇人反应都不由想到,莫非煮完还吃了?
苏棘立刻问:“你们是在确定了是他杀了人的情况下,才用这法子杀了他的吗?”
“确……确定……吧。”妇人犹豫的话音才落,当即被戚嵘宁冷冽的声音打断。
“若是证据不足,他并没有杀人,你们此举鲁莽可就成杀人犯了。”
妇人被他突然变换的情绪吓到,呆愣住没敢说话。
苏棘问她:“煮活人这事是村里的人一起干的吗?”
意识先前的话让两人误会了,于是妇人开始结巴否认答:“不……不是,是村长和二村长绑的人,将人捂住嘴放进了木甑子里。开始时,大家根本不知道里面蒸的是什么,以为只是如往常一般是普通的祭祀,后来被村长叫去祭坛上给锅添火,还说每个人都添一把,才……才能让上天降下福泽,停下沙暴和干旱。”
“后来,火烧旺了以后,木甑子里传出了肉香味,大家才知道里面蒸了肉,原以为是像往年一样是……是村长带人打的猎物,后来掀开了才知道是人。”
这段回忆于她而言似乎格外不适,讲起来时身体不由颤抖,磕绊说完后不由干呕。
闻言,苏棘和戚嵘宁不约而同沉默了下来。
这个村子早就不是旧制沉疴那般简单了,几乎整个村子都参与了这场无知的刑杀,而死者却死于一场毫无根据的指控。
“你们……将他吃了?”苏棘问。
妇人连忙摇头否认:“没有,后来大家就将他下葬了。”
两人闻言松了丝气,还好没残忍恶劣到将人吃了。
几人之间沉默许久,苏棘看着妇人发颤的身形,转移话头伸手拍了拍她说:“被他们抓这件事,我们并未责怪您,本质上也不是您的错,您不必自责。”
没想到在听完村里面发生过的事后,苏棘还是这般态度,妇人看着她感动得又是几欲落泪,鞠躬着反复说:“谢谢你,姑娘,谢谢你……”
苏棘和戚嵘宁扶着她止住动作,一起道:“不必如此。”
于是苏棘问她:“为方便称呼,冒昧一问,您叫什么?”
妇人眼睛通红地看着二人回答:“你们叫我姜姨就好。”
闻言,二人又是一阵皱眉,戚嵘宁说:“您不必用冠了夫姓的称呼。”
苏棘点头说:“是的,您只需说您自己的名字便好。”
妇人被两人说得一愣,那一刻几乎是呆了,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
在成亲过后,作为人妇至今,生平第一次,有人在意她真正的名字。
[注]娶夫纳倌:对应娶妻纳妾。(自创)
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将男子喻为妾,作者胡诌的,切勿考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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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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