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被几棵胡杨包围其中,虽然破落,但其规模却不小,能在资源如此贫乏的沙漠中建起这般规模的庙宇,不难看出水神庙往日盛况。
沙田中布满茎秆干瘪的瓜藤,看似杂乱却是规矩的排排成形,是常有人前来打理的模样。
引路的鸟儿落在周边一棵树上,似乎是在告知二人目的地已到,随后便扑腾着翅膀往密林深处飞去。
苏棘与戚嵘宁目送它远去,往四周观察了一圈后,绕过沙田靠近对面水神庙。
待行至庙前,苏棘借着月光看清了整个建筑。
庙宇主要是由岩石建造,即使木梁倒塌几根,基本架构也依旧坚/挺,庙顶遮蔽仍然完好。
踏上石阶地基,二人往庙中去。
被风沙侵蚀过的庙门大开,门上朱砂红漆掉落,木板上错落着人为破坏的砍痕,有几处太过深入,厚重的庙门直接被捅了个对穿。
跨过高高的门槛走入庙宇,苏棘拿出火折子吹燃,借着微弱火光看到了庙台上供奉的水神像。那是一座被腰斩了的残缺石像,砍落的上半身静静地躺在供桌上。
宽阔殿内只有一尊残破石像和一张供桌,供桌上立着两盏蛛丝遍布发黑的油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稍让人疑惑的是,他们并未见到老姜所说的住在庙中的疯子。
二人各自拿着火折子在庙中走动一圈,确定此地空旷得毫无威胁后找了个干燥的角落坐下休息。
刚坐下,苏棘便伸手朝戚嵘宁探去,被他下意识避开,于是她开口:“别动,我看看脉。”
戚嵘宁避开的动作顿住,随后苏棘温热的手覆上了他手腕。
指尖一如既往触手冰凉,她探脉间皱眉抬头,透过微弱的火光,看清了戚嵘宁苍白的脸色,于是道:“我出去寻些柴火。”
说着起身就要出去,被戚嵘宁伸手拉住。
他体内忽地一阵发寒,四肢如针扎般细密疼起,他受不住地冷颤了一下,连忙放开了苏棘,随后掩饰着忍痛摇头说:“不必折腾,今日奔波劳累,你伤本就未愈,秋夜冷,别去了。”
随着入秋,夜晚也变得越发冷起来,沙漠较之于外界,比寻常秋夜要更寒冷,习武之人身体大多强健,这点冷于苏棘而言无关紧要,对戚嵘宁虚弱的身体来说却如洪水猛兽。
苏棘强硬甩开他道:“你好生休息,我去去就回。”
她灭了火折子,周边顿时一片黑暗,话落后便快速起身往庙外走。
夜色里戚嵘宁只看得清她匆匆离开的身影轮廓,待那身影在视野中完全消失,他视线在剧痛中越发模糊起来,最终眼皮撑不住地闭上,靠在墙上陷入了昏迷。
庙外月光皎洁,将庙前的沙田照得清楚,夜风习习,吹散了白日里的燥热,只剩冷意。
苏棘绕过庙前的几棵胡杨,来到了沙田边,朝南看去,透过稀疏的林木影影绰绰地看到了晃动的火光。
老姜告知过二人,水神庙离村子并不远,只隔着一小片梭梭林,虽然这边常年无人,但还是要小心藏好。
她看着远处的光亮,当即明白那就是村子所在的方向。
苏棘回头看了一眼水神庙破烂的窗户,想到若是二人在庙内生火,极有可能会被人看到火光。
犹豫片刻后,放弃了给戚嵘宁生火取暖的想法。
苏棘出庙不过多久,再回去就看到了昏睡的戚嵘宁,他靠在墙边,呼吸微弱,额上满是冷汗,眉间微蹙,面上一副痛苦之色。
她眼神幽深地看了戚嵘宁这副模样片刻,随后盘腿在戚嵘宁面前坐下,在他胸前几个穴位一点,抬手运功开始往戚嵘宁体内输送真气。
不能生火给他取暖,只能先给他输几缕真气,或许能让他好受些。
掌间青色的真气缓缓进入戚嵘宁体内,苏棘闭眼凝神,没看到面前渐渐转醒的人正缓缓睁开眼迷蒙地看向她。
戚嵘宁棕色的眼瞳映着青色光芒,看清苏棘那一刻眼中常带的警惕转变为温和,眼中只剩了面前人。
暖流般的真气融进戚嵘宁四肢百骸,刺骨的痛渐渐消减,身体仿佛泡在了温泉中,安心与温暖裹挟着他,脸上拧着的眉舒缓开,他眼皮垂下再次睡去。
良久,苏棘额上冒出细密的汗,她微蹙着眉睁开眼,手中青色力量渐渐消散,她收手往自己周身大穴点去,体内被牵动翻涌的真气被封住,待平息后轻呼了一口气后看向戚嵘宁。
他昏睡的脸隐在黑暗中,苏棘看不清却敏感地听出了对方相较于先前平稳的呼吸。
再次抬手探脉,戚嵘宁体温已恢复正常,脉象平稳。
她放松地往后一靠,冰凉的墙面与背部相贴,肩部缓慢放松,一颗心总算是放下。
体内真气平静如湖水,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先前几次经脉剧痛加之走火入魔,按理她此次妄动功力,真气不会如此相安无事才是。
苏棘盘坐运功,闭眼感受着体内真气运转,灵台当即进入了某种玄虚之境,一股似无若有的力量萦绕着她,随着真气在丹田内聚集,身体忽地发热起来,脑海中无垠的海面巨浪翻涌。
再睁眼时,身上已是大汗淋漓,身体仿佛奔波了数万里般酸痛,疲累。
难怪先前会那么容易走火入魔,这是要突破进入合道期的迹象!
若是此刻不是身在险境,即将突破的迹象或许能让她喜悦些许,可是如今这般境况,此事于她而言反而成了枷锁。
修炼突破期间,需得闭关静悟,稳住体内真气不让其暴走,否则到了紧要关头,不仅突破无成,还极有可能武功尽废或者灵台破碎,沦为疯子。
而合道期,还是至关重要的一大阶段,有些人可能卡在突破期瓶颈十年都有可能。
先前经脉所受的伤还未好全,两事双重加叠,若是突破不慎,恐性命难保。
苏棘轻叹一口气,随即收起发散的思绪,心想,世间绝境何其多,既然还未至死路,又何必杞人忧天。
她转头看向身旁,月光顺着破窗照入,将黑暗照亮些许,戚嵘宁安宁沉睡的轮廓落入她眼眸,盯他睡着时微动的眼皮和纤长的睫毛许久后,她收回目光闭眼休息,身旁平稳的呼吸声深浅规律地往她耳中钻。
何况,如今有个人的处境较之于她才更似绝境。
庙外夜风渐盛,月色被浓云遮挡,地面沙土尘埃被吹起,晚间风沙躁动。
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又混乱,仿佛是什么人在摇晃着行走般。
闻声,刚起朦胧睡意的苏棘倏地睁开眼,困顿的双眼瞬间清明,眼中的血丝却还未及退却。
亟待靠近,混着脚步声的还有棍子间断戳地的声响,待那人踏上庙口石阶,棍子的声音变得清脆起来,直到棍子在高高的门槛上敲了一声响,苏棘终于看清了入庙的人。
那人整个身体与黑暗混为一体,却还是能从轮廓看出了其骨瘦如柴的身形。
那身影分明早已通过手中棍杖知道了脚下门槛的存在,却还是在跨过时被绊倒,“嘭”的一声倒地,但没发出任何惊呼声,仿佛早已料到般。
他们的位置在就在离庙门不远的角落,她盯着门口狼狈的身形没有轻举妄动,对方对二人的存在毫无所觉。
那身影倒地愣躺许久后,才颤巍巍地扶着棍子杵地站起,还不断发出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鼻间与喉咙混合着“咻咻”呼吸,仿佛喘气也是一件极艰难之事。
那身影像是没骨头般刚站起又飞快跌下,几次反复,哑鸣般的呼吸声与庙外“呼呼”风声混合,回荡在寂静庙内。
见此番,苏棘终于确定,那似乎是个行动颇为艰难的老人。
这老人……就是老姜所说的疯子?
几番尝试,老人终于站稳起来,便接连走到庙门两侧,费力地推动将之关上,随着木板合拢的声音响起,外面的风声被隔绝变小,只剩破窗上的烂布还在轻轻摇晃。
庙门关上后,老人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关门带来的疲累,却还是止不住“嗬嗬”地急促喘息。
老人身影一摇一晃地走近庙中被腰斩的水神像,靠近供桌时忽地朝两人所在的角落看来。
苏棘隔着黑暗与老人静静对视,察觉对方发现了自己后,依旧没有主动出声。
老人静看她片刻后,无甚反应,回头继续自己方才要做的事情。
沉重的呼吸声一顿,一口气吹向火折子,一抹微小的火光在老人颤抖的手中亮起,晃动的火光照亮面容,苏棘第一眼便看到了老人凹陷的两颊。
供桌上年久漆黑的油灯被老人点亮,黑暗的水神庙内被火光填充,角落边一睡一醒的二人现身。
苏棘看到,老人头戴黑色的头巾缠绕住头颈,但却不似杨翠那般遮掩得只露出一双眼那样严严实实,而是将整张脸都露了出来。
灰败,如同那座毫无生命的岩山一般,这是苏棘看清老人全貌时冒出的第一个感受。
露出的脸上,眼窝与双颊枯瘦凹陷,浑浊双眼突出,一身单薄的黑袍裹着干瘪的身体,只附着层松垮糙皮的手骨颤抖扶着杵在地上的棍子,那手腕仿佛还没棍子粗。
供桌边,被雕得温柔慈悲的半身水神像仿佛都要比老人有生机些。
老人转头看向苏棘,“嗬”声咿呀片刻后,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声线般说出了话。
“姑……娘……别怕我。”
那是一副仿佛被沙石磨砺过的嗓子,含着痰般嘶鸣,声音近乎变异,不过苏棘仍然从中听出,面前似乎是一位耄耋之年的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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