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叉着烤的两只兔子已然熟透,沈笑陵挑了一只较大的兔子,吹了一会儿气,放凉些之后,递给了男孩,好心说道:“少爷先吃口肉吧,饿坏了可就走不动了。“
听见他的声音,男孩就像忽然从噩梦中惊醒,怔怔的神情中一丝难以掩饰的悲色望过来,边道谢边接过烤兔子,无声地吃着,只是撕咬兔肉的力度像是在撕咬仇人。
沈笑陵盘腿坐着,一口肉就着一口酒,在这深山老林里也一派轻松自得的样子。他问道:“少爷要往何处去?”
“临川城。”男童咽下口中兔肉,眼中似还有些许泪光,却已面色如常,顿了一下,轻轻反问道:“你不问我是何人?”
沈笑陵几大口吃完了兔肉,油腻腻的手在衣摆蹭了蹭便算净手,这才看着他说:“少爷就是少爷,其他与我无关。”
男孩定定地看向他,似乎要判断他话语的真假,不过看他神色确实坦荡。于是便将手中串着兔肉的树枝插在地上,郑重地拱手向他说道:“我乃临川城安王世子朱孝成,方才多谢侠士救命之恩,待我回到家中,父王必定会有重谢!”
沈笑陵见他小小年纪,如此端方、正经重礼,感叹王府教子有方,又觉得可爱,便学着他的样子行礼道:“在下沈笑陵,系乡野人士,现为世子殿下的护卫,定当全力相护!”
待到朱孝成吃完后,沈笑陵为他用许多宽大叶片铺了一层当作床垫,解下外衫作被子盖在他身上,自己就在篝火旁打坐修炼。
这一夜对于男孩来说,实在过于沉重惊险。朱孝成侧躺着,蜷缩在篝火旁,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出了刀光剑影,草木血色,心中久久难以平静。
沈笑陵打坐许久,察觉他始终气息不稳,便伸手点在他额头,打入一道清心诀,为他平定心绪。朱孝成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睡意,他眉头渐松,困倦袭来,顿觉脑海昏沉,不自觉地伸手抓住沈笑陵的衣摆,在若有若无的桂花酒香中沉沉睡去,竟一夜无梦。
之后几日,大多数时间都是沈笑陵背着他轻身赶路,又在临睡前为他施术安神。路上遇到过几次山匪劫道,都被沈笑陵杀了个干净。
朱孝成从一开始时不时感到惊异,逐渐变为了麻木,看着近在咫尺的沈笑陵柔和清丽的脸上沾到的一小滴山匪的血,捏着袖子帮他抹去,不由得感叹这人长着这样一张脸,年纪也不大,竟能手刃敌人却从来面不改色,有些对他的过去产生了好奇。
因为二人都不熟悉这山道,所以又过了许多日后,才终于到达临川城。
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朱孝成拍拍他肩膀示意,沈笑陵便将其放下。他被小孩柔软的手牵着走,走过人多人少、弯弯绕绕的街头,最后到了一处富贵人家门口。
一名昏昏欲睡的侍卫见到来人,满面惊喜地喊道:“世子殿下回来了!世子殿下回来了!”急急忙忙地把门打开,又着急地传讯通报主子。
沈笑陵只见不远处有人急步前来,大袖间裹挟着一阵风,那是个高大俊朗、蓄着美髯的英武男子,他正是世子的父亲——安王朱允琪。
安王朱允琪一把将朱孝成抱起,紧紧搂住,又忍不住啕哭了起来:“成儿,让你受苦了!我派人四处搜寻,只找到了你的母亲,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朱孝成双眸泪光闪烁,又想起了母亲为自己引开敌人,离开之前见到的最后一眼,是那人在火把的微光映照下,闪着泪光的双眸和望着他珍之又重的目光。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纤长的眼睫颤抖,晶莹的泪珠落下,深深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在自己的心里。
这是朱孝成最后一次感受到自己是她的珍宝,是她的全部。平日里寻常见到的笑容和温暖的触感被利器撕裂,还未能到迟暮年龄的美人,早早地沉睡在了野草和泥土中,干净整洁的衣衫变得肮脏破乱。
时隔数日不见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朱孝成紧紧抱住父亲的脖子,想念着温柔的母亲。
过了一会儿,二人的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安王拿出手帕为儿子擦脸,帮他拍着衣服上的尘土,爱惜地正了正他的衣冠,听到儿子引荐后,才看向一旁站着的沈笑陵。觉得此人虽年纪轻轻,临时招徕的护卫竟也有如此忠义胆色,在刀山火海中一路将主子完好无损地护送回来。朱允琪的态度也热情了起来:“做一名护卫实在是委屈了沈侠士,如不嫌弃,小王愿供奉沈侠士为府中上卿。不知侠士意下如何?”
沈笑陵便表明态度:“承蒙王爷抬爱,不过在下别无所求,做世子殿下身边的一名普通侍卫足矣。”
他这番坚定志向的模样,倒使得安王莞尔,最终一番拉扯过后,以数倍的月钱招为贴身侍卫,只需要跟着朱孝成就好,没有安排做其他什么事情,还可居住在朱孝成院内近处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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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笑陵在王府待了半年,这期间来刺杀安王世子的人一波接一波,竟然一直没有断过。
刺客们无数次避开了王府的严防,正要闯入朱孝成所在的凭栏居时,都被沈笑陵斩杀丢在院门外,他杀完人又若无其事地回去打坐了,常常是晨起的丫鬟小厮惊叫声响起之时,王府的人们才知道来了刺客。
府中原本有些下人,因为沈笑陵样貌姣好年纪又小,一来到府中就得了大家数倍的月钱,感到不满。后来见其杀人不眨眼,刺客流的血都能把院门口的草木染红,便逐渐心生畏惧,每次碰面,俱是战战兢兢,态度恭敬,不敢正视。
这位王府下人心中的煞神,此刻正放纵不羁地趴卧在世子的软塌上,拨弄着矮桌上的棋子,时不时喝两口精酿小酒,吃几口王府主人才可食用的点心,点心的碎渣子有时还掉落在塌上。
沈笑陵在家中是年龄最小的,大家都惯着他,养成了现在这性子。一旦与人混熟了,便无拘无束起来,打蛇随棍上,偏偏又喜欢作无辜状,常常让朱孝成很是无奈。
沈笑陵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推开旗子,下榻穿鞋,端着糕点走到书桌前的世子身边,将糕点摆在桌上,一屁股坐在世子座位的扶手上。他一手抓起糕点,一手摸出一枚阵法玉简,一心二用,一边学着阵法精髓,一边看着世子写谭先生安排的今日课业。
沈笑陵一家子都是剑修,他自然也是剑修,不过有时候见到一些“旁门左道”,一感兴趣就研究了起来。这阵法玉简正是在自己家族藏书楼一个积满灰尘的角落中找到的,不知是哪一位也对阵法感兴趣的先辈留下的。
朱孝成目不斜视,端坐着写字,笔走龙蛇,一点也没有被他影响到。
沈笑陵用手捻起一枚糕点伸到他嘴边,“啊”地一声示意他张口。朱孝成也不嫌弃,张口就吃下糕点,再被他用手帕擦干净嘴。
“阿弟,今天是惊鸿节,我们出去玩可以吗?”这厮原本还叫了几个月“少爷”,每天都在试探朱孝成的容忍度,见到朱孝成对他容忍度这么高,在外人面前还是依旧叫着少爷,在私下里却改叫了阿弟。
缘是沈笑陵上头有个哥哥,从小就一直想要一个弟弟或妹妹,奈何父母仙缘大于亲缘,比较难达成他的愿望,如今见到比自己年纪小又端方有礼的朱孝成,想要个弟弟的想法又在心中萌芽了。试探过朱孝成对此的态度之后,最终竟让他得偿所愿了,他高兴了好久。
沈笑陵之前是不知道有这个节日的,是在半个月前听见府中其他侍卫说悄悄话时才得知,已是心心念念了许久。
所谓惊鸿节,其实是两百年多前的本朝太祖皇帝设立的节日。据说太祖皇帝在京城的花市微服私访时,遇到了还是平民卖花女的薛贵妃,惊为天人,一见倾心,而后又常常微服私访,久而久之互生情愫,然后将她迎娶入宫。
太祖皇帝为表明心迹,便将迎娶的那天设立成惊鸿节,举国欢庆。现已过了两百多年,太祖皇帝与薛贵妃早已仙逝,二人的故事仍是众口相传的佳话,惊鸿节也沿袭至今。
朱孝成对这个救命恩人向来是极为忍让,也愿处处满足他。今日恰逢佳节,朱孝成也愿意随他同去游玩。
刚入夜,华灯初上。二人与府中人报备后,沈笑陵便牵着朱孝成高高兴兴地出门去。
王爷没有安排其他侍卫跟从,因为他知道其他侍卫的武艺加起来也不及沈笑陵一人,而经历过这多次的王府失守,世子也只有在沈笑陵的身边才更有安全感。
正值佳节,万人空巷。临川城的条条长街处处充满花香,原来是无数的小摊、商贩都用各式各样的花枝妆点自己的摊位,寓意着两百多年前太祖皇帝与薛贵妃相遇的场景。长街上商贩所贩售的小吃、玩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沈笑陵一手牵着朱孝成,一手抓着烤鸡腿,边啃边逛,左看看右看看。一直在家中修炼的他初次外出历练,还未见识过这般举国欢庆的节日,眼睛一下被众多新鲜事物吸引住了。
朱孝成这半年来,空闲时常常随他习武,体力较之从前已增长许多,个头也窜的快,如今已到他下巴了,很好地遗传了安王的优点。
一路跟着沈笑陵的他,没有被牵着的手里提着包好的许多食物,不匆不忙地跟着沈笑陵,见他一路上越买越多,有些无奈,但也任劳任怨地接过沈笑陵手里新买的东西。
二人正沿着长街走,沈笑陵被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吸引了,拉着朱孝成,停在一双小兔子面具前。这对面具做工独特,工笔描画得栩栩如生,可见店主技艺精湛,他一眼见了便心生喜爱。
沈笑陵当即买了这两幅面具,忙着几口吃完鸡腿,擦了擦手,然后为朱孝成戴上,再调整好绑带,确认不会过于紧箍。他嘴角不由勾起,笑靥如海棠初开,然后将面具给自己戴上。
这夜,二人走遍临川城的大街小巷,从街头吃到巷尾,买了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玩具,将沈笑陵本月的俸禄花了大半,最后才兴尽而归。
前后文风可能会有点差异,第一章是几年前开的word文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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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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