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并无课业安排,故而那位传闻中的天才杜仲羽,谢令璋并未得见。
暮色初合时,先生便如约而来,接他返回方定。谢令璋跃上月华剑,伸手攥紧先生腰侧的衣料。高空的风自身侧呼啸而过,云层之下是万丈深渊。
他没有告诉先生心底隐隐的惧意,只是将脸轻轻贴在那背脊上,阖上眼,低声道:"先生,我有些困了。"
如此,便不必去看那令人心悸的深壑,只需感受这份穿梭于云霭之间的、独属于他的安稳。
剑身微微倾斜,云层在脚下翻涌。
"阿檀哥哥他..."谢令璋揪住先生的衣袖,"也回来了吗?"
"他已经回来了,他今天在天阳长老那儿受了罚。"先生轻描淡写,"练剑时心浮气躁,险些走火入魔。"
听到先生这样说,谢令璋不免心里一紧。定是因为谢檀担心他才...
"不必自责。"先生仿佛看透他的心思,"这是他必经的劫。"
回到鹭洲馆时,月华初上。谢檀竟等在院中,见谢令璋归来,快步上前却又停住,目光在他腰间流云佩上打了个转。
"玩得可开心?"谢檀语气闷闷的。谢令璋故意晃了晃玉佩:"知意师兄人可好了。"
谢檀眸光一暗,转身便走。谢令璋急忙扯住他袖子,从储物袋里掏出精心包好的流云宗特产:"给你留的灵米糕,沈师兄说这是用初雪后的桂花..."
谢檀怔了怔,忽然伸手将谢令璋紧紧抱住。夜风里传来他发间熟悉的青檀香,比流云宗的风更让谢令璋心安。
谢令璋仔细瞧着谢檀的脸色,放心不下,轻声问:"长老责罚得重不重?身上还疼不疼?"
谢檀摇摇头,唇角勉强牵起一丝笑:"不疼的。"
谢令璋才不信。哥哥向来都是这样,什么苦楚都自己咽下,从不与他诉说。
"阿辰,"谢檀将谢令璋搂得更紧些,声音闷在他肩头,"你待我真好。等我再长大些,定会千百倍地疼你回来。"
谢令璋愈发困惑了:"为何要等长大?你现在待我,已经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了。"
谢檀沉默片刻,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涩意:"我从天阳长老处受罚回来至今,父亲……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谢令璋既是先生的孩子,自然要替先生分说几句:"先生定是忙着去流云宗接我,这才疏忽了。他心里必然是记挂着你的。"
谢檀却低低地冷笑了一声,那笑声里透着与他年纪不符的苍凉:"从我出生起,他便对我不闻不问。阿辰,他是你的好先生,可对我而言……他从来算不上是个好父亲。既然当初那般不喜我,又何必……"
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谢令璋柔声宽慰了谢檀许久,心底却不由泛起涟漪。先生待他这样好,好得有时连自己都觉得恍惚——他不过是个收养的孩子,先生为何要待他如此珍之重之?
恰在此时,一道清亮的剑光掠过窗前,沈知意的传讯符轻飘飘落在窗棂上,约谢令璋明日练剑场相见。
谢檀眸光一暗,指尖"噗"地窜起一簇灵火。谢令璋慌忙将纸符护在胸前:"沈师兄是顶好的人!"
"你现在最喜欢的人竟然是他吗?……"谢檀委屈得眼尾都泛了红,活像只被抢了心爱之物的小灵猫。
谢令璋踮起脚尖,凑到谢檀耳边,将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可任他是谁,都比不过我的阿檀哥哥呀。我最最喜欢的,永远只有你。"
夜色渐深,窗外的虫鸣声此起彼伏。谢令璋拉着谢檀的衣袖,央他今夜别回宿雪居了。谢檀微微一怔,随即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很快便答应了。他们自幼同榻而眠,这本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谢令璋将额头轻轻抵在谢檀肩上,嗅着那令人安心的青檀香气。"哥哥,"他小声说,"先生他...其实很在意你的。今日在流云宗,他还特意问起你在天阳长老那儿修习得如何。"
谢檀的身子微微一僵,随即又放松下来。他伸手揉了揉谢令璋的发顶,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是么?那他可曾说过,为何这些年从不亲自教导我剑法?"
谢令璋一时语塞。这事他早就察觉了——先生亲自指点他剑诀,却将谢檀交给天阳长老教导。从前只当是因他根基差需要多费心,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奇怪。
"或许...或许是因着周伯伯的缘故?"谢令璋小心翼翼地猜测,"毕竟你自幼随仙师长居稷薿,修习的功法与谢氏家传不同..."
谢檀轻轻摇头,月光照在他清秀的侧脸上,轮廓竟有几分与先生相似。"你不必替他说好话。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
他将谢令璋往怀里带了带,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有时看见他待你那般上心,还是会忍不住想,若我也能..."
后半句话消散在夜风里,但谢令璋却听懂了。心里像是被什么揪了一下,又酸又疼。
第二日清晨,谢令璋早早便醒了。推开窗,见院中的玉兰树上停着几只灵雀,正叽叽喳喳地叫着。春雪端来温水替他梳洗,一边说:"小公子今日精神倒好,可是梦见什么开心事了?"
谢令璋摇摇头,心里还惦着昨夜谢檀落寞的神情。
到了练剑场,沈知意已经在那儿等着了。他今日穿了一身月白劲装,衬得整个人修长干练。谢令璋想知意长大后一定长得很高。
"令璋师弟来得正好,"沈知意笑着迎上来,"今日教你破云剑的第一式——'云起'。"
谢令璋依言握剑,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练了几遍都不得要领,手腕反而有些发酸。
"令璋今日可是有心事?"沈知意关切地问。谢令璋犹豫片刻,还是将谢檀的事简单说了。自然他大大美化了先生和谢檀的关系,只说偶有矛盾。
沈知意听罢,沉吟道:"我虽与表哥接触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个极重规矩的。或许...他待穆羽严厉,是因着对他的期望更高些?"
谢令璋怔了怔,总觉得这话听着在理,心里却隐约觉得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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