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公主殿下是将军

春风卷起万物晴朗,边疆的沙尘一路向上,铺落在王都境内就化作了柔软无害的沃土。

王都内,阳光绚烂,花开千里。

远远见一名女子扬手拜别将领,独自一人继续策马驶来。行至宫门前,已有侍女们一个衔一个地拎着裙摆飞出宫门,在恢弘富丽的门前排列有序。

“殿下!”

“恭迎殿下回宫!”

女子抓住头盔甲面一掀,露出一张英气夺目的脸。在笑,笑得比身后一轮金日更耀眼。那似剑出鞘似瀑喧鸣的气质让人挪不开眼去。

只见她利落地拉缰绳勒了马,朝前缓行几步,大笑道:“各位姐姐都早!近几年王都天气都如这般好吗?”

“是。”领事低眉顺目,“多亏殿下在外不辞辛劳地征战,才能有如今王都和平稳固、人民安定幸福的场面。”

“哎,这话可不兴说,我还差得远呢。”索拉娜纵身跳下马,拍拍马脸,然后把缰绳随手抛给了迎上来的小侍女,“父王母后身体还好吧?王姐如何?”

“一切都好,就是难免想念殿下……”

索拉娜解了披风,步入人群。

“公主殿下在外征战辛苦,陛下们已命奴婢筹备好了圣礼浴,礼成后举国共享万花宴,一切都为庆贺殿下凯旋。如今殿下可稍稍修整片刻。”

“知道了。”索拉娜应了一声,她在前头健步如飞,一排侍女跟在身后裙摆飞扬,“不休息了,跟父王母后报备一声吧,我换身行头便去拜访他们。”

“是。”

圣礼浴。旨在为特定之人洗去行路风尘、歌颂贤能圣德。地点却并不在王宫内,而是位于王都最大的圣堂“雅典娜”,并不局限于贵族使用,立下重大功勋的平民也可以通过申请受到这一礼待。牧师为其焚香诵经,待三炷香燃尽后,用柚子叶沾染圣水,轻点于眉心、胸前、两肩、肚脐,即算礼成。而索拉娜作为切得征战大获全胜的最大功臣,是必须要受礼的。

她卸下厚重的铠甲,换上了日常的宫服,宫服是新制的,料子太细腻,她穿着不习惯。在自己的宫殿里走着,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除了侍女以外,并没有多余的人。

阔别十余载的公主行宫,迎回了它的主人。

索拉娜·洛德·布朗克森,洛德朗王朝第四公主,少时离都,在边关抗战三年,于洛德朗新历一百零三年正式凯旋。在世人的口口相传中,她天生神力,毫不淑女,短暂的人生五花八门,经历可以编写出一本儿童睡前读物名为《索拉娜童话》。

在故事的最开始,抓周宴上,小公主不去抓母后的手,也不去抓水晶蝴蝶,而是爬到父王背后,将那把比她人身还长的剑拔出了鞘。贵族们连声夸赞,哄得国王大悦,于是她刚满周岁便获封了属于自己的配剑。

长大了些,宫中孩童一齐用膳。兄长们还在傻哼哼地争抢好吃的菜肴,另一边的小索拉娜已经自顾自地使着刀叉,乒乒乓乓打得火热朝天。

再大些,贵族子女要去学宫进学。晨诵夜读,同窗们默念宫规法纪,而她抱着兵书看得津津有味;课余之时,大姐学女红,二哥学女红,而她在练剑。国王听到风声,深夜随性到访,她吓得连人带书摔在地上,差点摔断脊骨。

宫内祝师窥探天机,断言她是神武转世,将来必会带领洛德朗王朝走向世界之顶峰。

国王郎朗一笑。“虽说我们国家并没有女子登帝的先例,但是小索拉娜,你告诉我,你想当帝王吗?”

索拉娜跪在殿前,周岁时被赐予的配剑摔在身侧,已经折了。她小小的头颅低垂着:“臣女只希望将来能运用自己的才能保卫洛德朗,见证洛德朗成为世界首位,其他别无所求。”

国王听毕,从座上起身,挥了挥手,说:“那你便去见证吧。”

索拉娜怔愣地跪着。她还没有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触怒了父王。

那位年幼的摄政王,就站在王座边上,与她的父王一道见证了她的离去。索拉娜被侍从“请”出宫殿的前一秒,突然回过头来,阴鸷地盯着那人。

而素来不苟言笑的摄政王,回视她的同时,居然牵动嘴角,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才刚来到这个王朝三年,是她把他捡回来的。然而她却被那样的笑容赶出了自己从小生活的王都。

棋差一着,她在意识到棋盘之时便已输了第一局。

她开启了长达十年的流浪之旅。作为一个公主。公主,但是出了王都和低贱的牲畜没有任何分别。

豆蔻之年,索拉娜带着自己的亲卫队端了驻扎在洛德朗北部的夷族老巢,还在人家窝里大闹了一番。拎来族中贵族端水洗脚,拳打脚踢对方武将,舌战群儒胜过书生,把嚣张两个字直接拍在了对方脸面上。养在王都娇生惯养成了一群废物的亲卫队看得目瞪口呆,想劝阻但是打不过公主,只得站成一个个表情丰富的哑巴。

索拉娜未待各方势力有所动作,当晚就借着夷族这条线顺藤摸瓜,直把北方连片各国的眼线连根拔起。直到摄政王听说当朝公主要在北方小角落自立门户了亲自来寻,见到了索拉娜翘着脚歪坐在贵族上座迎接他。

雷厉风行的北方肃清行动解了国王心头大患,自然宽恕了她私调亲兵的犯上之举,但还是装装样子,夺了她都统之权。总之,索拉娜借着这阵自己扬起的东风,总算是立起了在洛德朗几乎销声匿迹的威信。第二局该轮到她胜。

王都递了信来,问她要不要回归故乡。索拉娜当着摄政王的面回了信,说自己愿遵守当年诺言,留守北方,保卫洛德朗。古族众神在上,愿洛德朗早日成为世界首位!

摄政王的眼神遥遥落在她笔尖,冷冷的。

翌年,战事突发,洛德朗与切得交战,索拉娜接到国王暗令,让她去前线“取取经验”。

切得是洛德朗最大的附属国。自百年前一场多国混战,世界各国重新洗牌之后,切得再也没能站起来。这百年间,切得一直在尝试推翻洛德朗的统治,结果每战败一场,反而是领土被割去更多。索拉娜在几年前的流亡中远远见过一次战场残骸,切得人打起仗来很拼,很不要命。大概是因为已经失去的太多,所以在乎不过来。他们被砍得血肉模糊筋骨断裂也能继续挥动手里的武器,剑、锤、人骨,任何趁手的东西。但是洛德朗的坦车又那么坚硬,轻易敲不烂。

索拉娜这次上了前线,取不到什么皮开肉绽的经验,也下不来。

她咬了咬牙,谁都没有说,自己一个人,哄骗了贵族马厩里的一匹小马说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一路上偷装偷毒偷暗器,小马侥幸到了边关早已练成魁梧大马。她就这么用着偷来的装备和彪悍的武功伪装成了一名参军。

随着战事持续,人越死越多。她莫名其妙当上了领队、校尉、骠骑,再到大将军。到最后,满心满眼只剩下血性,生死都抛之脑后,就是要赢,必须要赢,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匹马,最后一柄剑,最后一颗跳动的心。

她领着剩下一些人,天时地利人和,完成了最后的一场战役,也是史上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卡勘罗之战”。

恍若人间活地狱的战场余烬,她拖着粉碎的膝骨,几乎是匍匐地,不成人形地在战场上游荡。温热的血不断流下,遮住她的眼、鼻与口,再伸手把它们抹开。

老天还是没有让她死。

烽火连三年,一封黄头报,她回到了阔别十年的故乡。

她想自己的第三局应该也是胜了的,尽管胜得很狼狈。但是从沙场归来,她发现瞬息万变的政局,已然是面目全非。早年稚嫩的棋局,原来棋手早已离席。

她特意浩浩荡荡地回王都,却直到现在也没有见到那个人。

索拉娜离宫后直接去了正殿,领事来报父王母后已等在那里。她单膝跪地,握拳在胸口,郑重地行了君臣之礼。父王问她近况,她答一切都好;问她所行见闻,她答洛德朗处处繁盛之景象。

国王道:“你如今在宫外行走历练已有十余年,已显担当之骨。本王今日赠予你凤翎之剑,弥补你及笄之礼。”

“赐‘昭勇’将军号,赏金币一千、银币一万、素缎彩锦各三十匹、公主服整套装,恢复亲卫队都统权,即日生效。”

索拉娜的躯体深深弯折下去:“谢父王恩典。”

抬起头来,她罕见地有些呆钝。看着那柄泛着金属冷光的长剑送至自己身前,她再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配剑。

索拉娜握住剑柄,柄细而冷,与剑身连接处两尾红金的凤羽,整柄剑浑然天成一股振翅欲飞之态。剑身薄长,轻巧灵便,杀人无形。

是把好剑。

待国王的仪仗走远,殿内只剩她们母女二人,母后冲下王座,抱她在怀里哭。哭她离家出走多年,长得这样高,骨骼已经锻得坚硬,看不出小时候的样子了。哪一朝的公主是这样的呢?哪一朝都没有。只有他们洛德朗的小公主,平白遭受了这些。

索拉娜想问为什么。但是流水的岁月,锻了她的身体,硬了她的心。她只是抽出手帕,不停地擦拭母亲的泪水。她也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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