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白狐与少年

索拉娜在面对阿斯特米尔一直都沉不住气。

可能是她实在想不通,毕竟小时候她是如此喜爱他,甚至执意把他带回了行宫,对他说:“你没有家的话,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吧。”

五岁那年,她第一次参加了王家围猎。马厩中适合的幼马不多,其中一只品种优良、矫健有力,但是颇桀骜不驯。索拉娜拽着缰绳仰头看它,被它喷了一脸涎水。侍女尖叫着拿手帕帮她擦脸:“小殿下,要不我们换一匹吧?或者干脆不骑马了,跟王后陛下一起坐在马车里多好。”

索拉娜还是仰着头,说:“不,我就要它了。”

幼马打了个响鼻,转过身去,拿屁/股对着她。

索拉娜被它激起了好胜心,待众人整装待发之时,她终于坐上了马座,马驹被她折腾累了,耷拉着个脑袋。

索拉娜举着弓,兴高采烈道:“出发!”

索拉娜指导小马驹去追兔子,说射中一个就给它一根胡萝卜。小马驹最开始懒得动弹,直到真的被投喂了一根大胡萝卜,它知道了索拉娜跟那些满口谎话的人类不一样,于是开始为她发力。索拉娜一边被它带着颠一边拉弓大笑,战利品装了满满一袋,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她用弓尖又挑起一只死兔,这才发现自己好像误入了另一片林区。不知道围猎时间有没有结束,为了不让父王他们来找,她得快些回去才行。

给小马喂了一棵萝卜,她调转马头往回走,就在这时,余光中看见一抹雪白的身影一闪而过。

索拉娜瞪大了眼睛,那竟是一只白狐!

路遇白狐,机会之兆。那白狐在钉死野兔的那棵血树桩停留了一会儿,用齿间撕下了周围几株野草,叼着要跑走了。

索拉娜速勒缰绳,引着马驹,放轻声缀在它身后。

过了一小片细密的丛林,前方不过百米似有空处,白狐的速度慢下来了,那株野草被它吃进嘴里。索拉娜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按上弦,破空激发!

箭簌簌而过的瞬间,索拉娜这才看见,白狐身前居然还躺着一个人!

那人一抬眼,甩袖打落了飞速的箭羽。

索拉娜吁停马驹,止在那人三米之外,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

那人年纪不大,面孔稚嫩,一身素白衣衫已被血水浸得通红,白狐低头,把嚼碎了的药草吐在他伤口上。

“你,你是何人?”

那人伤得很重,倒在地上,脸色煞白,不说话。

索拉娜又说:“我,我乃洛德朗王朝四公主殿下,你是何人?”

那人睁开眼睛,颇糟心地看了她一眼。

索拉娜发现了,那人的眼睛可真好看啊,眼睫像鸦羽,轻轻地颤动着,眼珠就像晶莹剔透的黑玛瑙那样明亮。她那个时候太小了,也不好好读书,这会儿才知道责怪自己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形容词。她跳下马,主动靠近他们。白狐很安静地为他敷着伤口,并不怕人。

“你受伤了吗?”索拉娜蹲下身,伸手没轻没重地掀开他的外衣,痛得少年惨叫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索拉娜一边道歉,一边继续撕衣服。他浑身都有利器的砍伤,最严重的伤口在腹部,皮肤组织几乎没有了,深可见肠。伤口还很新,冒着热气,潺潺流血,再这么放置下去,过个把时辰,人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这么重的伤,只靠野外分辨不清的野草药,无异于饮鸠止渴。索拉娜揪了一点他腿上伤口的草药渣,放进嘴里试毒性,确认无毒后,捋了捋狐头让它把有限的药先往人腹部吐。少年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无眼围观,又闭上了眼睛。她撕了自己衣摆给他包扎伤口,血是止不住了,只能拖一点是一点。

“你家在哪里?我可以好心送你过去。”

“……”

“说话呀,难道你想死吗?”

“……”

索拉娜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她不想麻烦父王他们来寻,面对这位不配合的同龄人,她想了想,果断说:“那我带你回王宫,让官医替你治病。”

少年秀气的眉拧在了一起,他挣扎要翻身,似乎有点抗拒。

快要死的人能挣扎到哪里去?话都说不出来了。索拉娜不管他,指挥着白狐将他背了起来,安置到小马驹上,然后又喂了马两根胡萝卜:“你能同时扛住我们两个人的,对不对?”

王室马驹欢快地叫了一声,它今日难得饱餐一顿,现在感觉很有力气。索拉娜于是跳上了马,探头探脑一会儿,她突然想到:“你这样躺着是不是会掉下去啊?我赶着回去的,路上可能顾不上你。要不你还是坐起来吧,抱着我的腰,这样安全些。”

少年仰躺在马背上,还在缓慢地往地上滑,有气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索拉娜被逗笑了,挺严肃的场合,但是她止不住,一边笑一边搂着人抱坐了起来,靠在她背上,又握着他一只手放在自己腰上。

“放心吧,我会治好他的,你要一起来吗?”索拉娜对那只白狐说。它绕着他们跑了一圈,索拉娜就懂了,一扬鞭,马驹稳健地冲出林。白狐跟在他们身边,轻巧地跳过灌丛。

快要进入王家猎场时,白狐突然提了速,途径一道岔路口,与他们一行分开了。

据史料记载,洛德朗新历八十八年,四公主索拉娜殿下参与围猎,带回猎物若干与一位白衣少年。

回行宫清洗了一番,她记挂着那人,迫不及待地拉了母后来到偏殿看人。

他的伤口都被处理妥当了,腹部伤口太大,拿了药来堵,总算是不流血了。他昏昏沉沉的,好像是睡着了,宽大的枕头被褥茸茸地蹭着他。

索拉娜蹲在他床边,莫名感觉白色很衬这人,就好像他应是比白色还要洁白似的。

哪料到他是醒着的,睁开眼睛,他们对视了一会儿。

“哈喽。”索拉娜不卑不亢地打了招呼,“我刚刚更衣,现在过来看你。”

少年呼出一口气,转着眼珠看向她身边站着的温和的女性。

王后一直笑眯眯地为围观着两只小豆丁:“小朋友你好~叫什么名字呀?”

少年低低地回答:“阿斯特米尔。”

“那叫你小米尔好不好?好可爱噢。”

少年好像有点不适应,被逗一下就脸红。

索拉娜蹲在一边,玩着他的头发:“原来你会说话啊。”

阿斯特轻飘飘地瞪了她一眼。

“那我问你你家在哪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你是没有家吗?”

“那以后就和我们住在一起好不好。”

她去拉母后的衣摆:“母后母后~我想他留下来嘛。”

母后无奈地抱起她:“小索拉娜呀,这不是你说留下就能留下的。”

索拉娜至今不知他那时为什么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也不知他为什么愿意留下来,为什么接受了洛德的姓氏,为什么变成了摄政王。

她询问过官医之后,抱了一些好药材,敲了敲纸窗。

过了半天才有人来开,杰弗里上身就只搭了条毛巾,头发乱翘地瞅她。

“来干嘛?”

“看妹妹。”索拉娜也没见有点女孩子家的矜持,就这么大剌剌地欣赏了一下他的肉/体,不赞同地道:“有阿妹在你怎么敢这幅模样?”

“她睡觉呢,我刚下完工回来要洗澡啦!”杰弗里招呼她进来,索拉娜迷惑了一会儿,问:“……你在哪洗?”

杰弗里提着铁桶,推开杂物架,然后顺着其后透光的裂道走了。

“……”

洗澡去了?

索拉娜脑补了一下。那岂不是……露天……

她把抱着的东西放在屋内唯一一张铁桌上,然后随便找块地方,靠着墙蹲了一会儿。

楼上传来了窸窸窣窣的细微响动。索拉娜凝神听了一阵,听到有节奏的“咚咚”两声,突然福至心灵,拎着一个小包裹攀上了楼。

妹妹果然醒了,她用手掌擦了擦脸颊,然后稍稍侧对着索拉娜的方向,像是在听。

“阿妹!”索拉娜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是我!”

道格提娅点了点头,微笑起来。

“我来看你,给你送些药,”索拉娜说着,打开了包裹带,塞了一块糯米糍进她手心,“还带了一些我平日吃的糕点,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吃。”

道格提娅抬起手来嗅了嗅,抱着糕点,像小仓鼠一样地啃食。

“慢点吃。”索拉娜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是不是?我叫……”

道格提娅却摇了摇头。

索拉娜停了下来:“你是知道还是……”

她又点了点头。

索拉娜愣了一下,笑道:“那就好。你哥哥在屋外,等会儿就回来了。”

没过多久,杰弗里就一身冷气地回来了。

他拿毛巾呼噜着头,问了一句:“醒了?”

索拉娜“嗯”了一声。

“你在上面啊。那帮我问问她饿了没,我还没做饭。”

索拉娜回头看了看,道格提娅又拿起了一块桃花酥,啃得正欢:“应该还好,我带了些糕点过来。”

“噢。”杰弗里坐在地上,扒拉了一下桌上的纸袋,“这些也是你带的?”

“是啊,”索拉娜打算下楼,道格提娅却突然放了酥饼,拍干净后朝她伸手过来,索拉娜看了看她,“阿妹说要下来。”

“你直接抱她下来就行,她很轻的。”楼下砰砰啪啪的,应该是杰弗里正在找锅做饭。

杰弗里问她吃不吃,索拉娜其实不是很饿,但是她有点好奇平日里他们会吃什么,就说加她一份。道格提娅乖乖地窝在她怀里,手臂软软地圈着她的脖颈。

杰弗里点点头,然后从杂物架里翻翻找找,丢出来几颗土豆。

索拉娜的笑容略微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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