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内消息传得极快，索拉娜一路行至正殿前，公主殿下赐死审判庭领头一事已传得人尽皆知。立在殿前，无数贵族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
玛姬皱着眉，很不解：“为什么传是殿下杀的？”
索拉娜头也不回，轻声道：“摄政王一动手，这事就有定论了。”
礼官通传后，回禀道，陛下此刻正面见大臣，要她在殿外候着。说是候着，却丢了一块硬蒲团在地上。
索拉娜在学宫时经常被罚，看到就懂了，一掀衣摆跪了上去。
玛姬陪着她跪。
日头倾斜三寸，殿门开了，来人轻甲短靴，步履稳健。
索拉娜正低头看地上搬迁的蚂蚁，没人去阻碍它们，却还是晕头转向，搬着米粒突然停了，在原地转一圈。同伴过来扯米粒前端，顺带把它也扯着走。
索拉娜看着好笑，突然听到有人叫她，一抬头，发现出来的是老熟人。
“嘿，索拉娜！”
那人短脸红面，身型不高，嗓音洪亮，一身兵家硬架子。在边境线，大家看他像营养不良，都叫他豆芽。
豆芽往她身上拍两掌，把她给拽了起来：“干啥呢别跪着了，进去面圣啊！”
索拉娜被推着往前走了两步，表情没藏住，一丝惊恐流露出来。
父王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将征战幸存者召进了王都？
王都池深水浑，现在的她有能力保住豆芽吗？
索拉娜进了殿，继续跪。
国王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这才说：“索拉娜，最近在王都关于你的风声不小。”
索拉娜立刻俯身，头抵上殿内大理石的地砖：“儿臣知罪。”
国王又让她以这种姿势跪了一会儿，才道：“你在外多年，没有学到一星半点的收敛么？”
索拉娜朗声答：“儿臣以为，父王赐予儿臣‘凤翎’，是要儿臣明是非，审查不公。这些年在洛德朗各地，儿臣亲历百姓生活，已然知道公正之难得可贵。”
国王威严苍老的面孔闪过一丝欣慰之色，但是很快又消逝了。
“你若当真想在洛德朗立起公正二字，要学的可还多。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便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为洛德朗人民带来什么。”国王挥挥手，“下去吧。”
“是。”索拉娜站起身，低头退出殿厅。
过关了？
父王的态度，不仅不是怪罪，还有些……考验的意思。
她这几天和审判庭搅合起的风雨，就这么宁静了吗？
豆芽和玛姬还在殿前等她，豆芽招呼说：“走啊，找个茶楼坐坐。”
索拉娜笑了笑：“不是一直说想进宫看看么？去行宫坐吧。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备。”
豆芽嘿嘿笑起来：“那我可不客气了。”
卤猪蹄烤羊腿，一筐一筐的肉运进宫。领事有些不赞同：“毕竟是公主殿下，如此传出去也太野蛮了。”
“我本就是从边境回来的野蛮公主，”索拉娜逗她，“且让他们传。把王姐送的的银叶茶和花酒拿来吧。”
领事看着她，低头行了一礼，退下了。
豆芽一口酒一口肉，吃得好不痛快。索拉娜在他旁边烤肉，豆芽时不时给她喂几口。
“王都什么都好。”豆芽又空出嘴尝了尝银叶茶，“随便一个东西都是边境不能比的。”
索拉娜说：“你看中什么，直接带着回去。大家还好吗？”
“好！仗打赢了，补贴就跟着下来了，大家在边境的生活也算是好过了许多。”
“怎么来王都了？”
“你走后没两天，谷关又收到了一封召回信，大家商讨商讨，说就让我来吧。本想着能不能追上你的，差着的天数也不多，但你的马术无人媲敌，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啊。”
索拉娜没信，笑道：“我回王都也半月有余了，你能追赶半月追不上？指定是跑哪玩去了。”
豆芽嘻嘻笑：“我马术不好。”
“这次来，还回去吗？”
豆芽正了正神色：“陛下也有问过我。在谷关守卫江山，是人民的英雄。但是边境生活苦，如今千里迢迢赶过来了，要不就在王都内谋份差事，安家落户了。”
索拉娜看着他。
豆芽又饮了一口酒，然后噗呲一下，笑了出来：“但是我还年轻呢！急什么成家立业的事？弟兄们都在谷关呢，我当然得赶着回去，把路上看见的新鲜事都跟他们分享！他们好些人还没有见过城镇呢，来王都的机会也这么让给我了。”
索拉娜揉揉鼻子，嘴角几次提起，才能微笑起来：“啊，那很好。”
曾经她守卫的谷关，如今也是她回不去了。
“我们等你。”但是豆芽这么说，“陛下的召回信里还有一条指令。”豆芽从怀中衣袋掏出一块东西，放在她手里。
那竟是半块虎符。卡勘谷的虎符。
索拉娜的表情完全空白了。不断地看看手心，又看看他。
父王的指令叫他带来的虎符，如今在她手里。
是过关了。
豆芽站起来，朝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将军。”
豆芽要在中心城住几天，挑些特产带回去。索拉娜为他准备了能跑远途的好马和一辆马车，亲自送他到驿站口。
不少人认识她，向她打招呼，索拉娜拿了包装好的炙肉，一个一个地分：“边境的味道，来都尝尝。”
百姓们对她的印象挺好的，胜战归国的公主，多酷啊，长得好看，身段也好，天天逛街都能见，是最没有架子的一位王亲。
豆芽背着包裹，笑看着她：“在王都混得不错啊。”
索拉娜清淡道：“毕竟是我老家。”
跟豆芽分别后，索拉娜和玛姬直奔10号贫民区。
上午对于审判庭小吏的询问工作，出了结果。
“敛尸”，不仅仅只是听上去那般的上不得台面的活计，实际上，它居然还牵涉到了王都内部的军防体系和民生安全。
她必须再去找一次杰弗里。
“什么？”杰弗里一脸刚睡醒的迷惑，“你要去敛尸地？现在？”
“……现在难道很早么。”索拉娜无语，“你到底干什么工作的，这个点睡觉？”
“有活就干呗。”杰弗里胡乱答着，从裂道过去把晒太阳的道格提娅提溜了回来。索拉娜没带侍女，就把玛姬留下来了照看阿妹。杰弗里随便套了件衣服，走在前头带路。
“行宫的工资不够你用？”
“怎么了，行宫的仆役还规定了不能找副业么。”
索拉娜有些赧然：“不是仆从，是打者……”
杰弗里回头看了看她，觉得她好笑：“有什么区别？”
“……”
“你审问了那几个审判庭的？”
“嗯。”
“他们说什么？”
“那要看你怎么说。”
杰弗里动作一顿，笑了一声，然后放慢脚步，跟她并排。
“我是做打铁活计时被他们找上的。王宫的兵器锻造经常会被外包给中心城内的铁器铺，印铁局真正掌握技术的人已经很少了，关键外包给宫外，工期拖长，有油水吃。”
“我在的铁器铺店面小，人不多。有一天给宫里打剑器，突然外头掀帘进来几个人，看我力气大，问我愿不愿意做比好买卖。”
索拉娜皱着眉：“审判庭的人吗？”
杰弗里摇了摇头：“他们统一打灰短卦，看不出是什么人。”
“我以为他们是专做灰色产业的，但是做灰的居然敢大白天进店铺捞人，还是很少见。总不能是专门冲着我来的吧？”
“然后我说，什么买卖？”
他们绕过拐角走了另一条小道，这条小道相较就很有贫民区的风格，垃圾杂乱地堆在道中，蝇虫飞舞，身着粗布衣裳的人们奔来跑去，眼神都来不及匀给他们。
“什么买卖？”索拉娜问。
“他们说直接带我去看就明白了，口头聊没意义。然后我就放下剑具，跟他们去了。”
“距离圣堂挺远的，在中心城边缘，你应该没去过，”索拉娜在他身旁，不置可否。杰弗里想了想，又说，“是一座废弃教堂。”
他们面前是一座破落的建筑，塔顶还在，门墙却都已经朽坏了。
“圣堂内，有时会凭空出现一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无人认领的意思就是，这些人的尸体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毁，脸部、四肢、胸腹。但是王都内却没有上报一起失踪案，且即使有些尸体的脸部保留完整，户籍内也完全查不到对应那张脸任何信息。或许这些人并不是城内人？但是他们死后却统一出现在了王都各地的废弃教堂。”
“之前还以为是城内出了变态杀人犯，后来又是有待商榷。因为没有作案规律，没有杀人动机，没有嫌疑人。间隔十天半个月不等的尸体，地点不定的抛尸范围，当初他们找我负责只是因为这里距离10号贫民区更近一些而已。”
“定期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黑话就叫‘敛尸’。”
索拉娜紧盯着那座教堂。落日下的老旧建筑更显萧条，报丧的乌鸦收敛了翅膀立在塔尖，时不时发出瘆人的惨叫。
杰弗里指了指那黑鸟：“有这东西，就确定有尸。”
“他们找你的时间，大概在什么时候？”
杰弗里不在乎地说：“三年前……呃，应该还要早吧。那时我觉得摊上这种事很晦气，一直不怎么乐意来着。但是他们给得实在太多了。”
“你觉得像你这样的人，有多少？”
“那就不知道了。”杰弗里笑起来，“不过要是有人以借口欠债来找我，那就一定是‘敛尸’，因为我不欠钱。不过为什么是审判庭的人来，这个还得靠公主殿下查探了。”
他双手抱于胸前，感慨道：“应该挺缺人手的吧，不然怎么宁愿顶风作案也要再来找我？”
索拉娜的眉深深地拧在一起。灰短褂，破败教堂，凭空出现的尸体，存疑的变态杀人犯，时间在至少三年以前。她离开后的王都，到底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隐密？
杰弗里突然捞起袖子，朝前走了两步。
索拉娜皱着眉看过去。
“进去体验一下？”杰弗里朝前方抬抬下巴，带着些挑衅回视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