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凭本事

毕竟是小孩,只要好好吃药养着病都好的很快。

但是萧晟精神郁郁,整日只待在房间里,又多半坐在床角发呆,看着都觉得不像话。

之前他和师父一起赶路,好歹每日能遭遇不同的人事物,注意力有所转移,所以萧晟的心绪不至于陷入某种状态的泥泞而无法自拔。

七日前

萧晟亲眼看到师父收到了一封来信,后来他自己追出去问驿使,知道了那信正是来自陵阳。

那信定是从家里寄来的!那里...他...还能称之为家吗?

有那么一瞬间萧晟几乎觉得父亲还是关心他的。

“好男儿当守家国,卫山河,护佑一方。”

目光坚毅,高大威猛;身披铠甲,金鳞逐日;沙场上身先士卒浴血奋战,营帐内运筹谋算决胜千里。

曾经,父亲就是年幼的自己心目中唯一的英雄。

那时母亲也在。

铁汉亦有柔情。而那时的父亲,把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母亲一人。

无人不艳羡他们这一对神仙眷侣、情深伉俪。

现在想来,那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萧晟偷偷跑去师父的房间翻找,最终还是找到了那封信。

少年一双略显清瘦的手握着信纸,不住地发抖。

记忆里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他耳边,他不经恍惚起来。

“父王!我长大了也要和父王一样上阵杀敌,保护百姓!”小萧晟仰起毛茸茸的脑袋用稚嫩的童音大声说道。

“好!好晟儿!”

一双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托起自己的身体,小萧晟一下子比父亲还要高了,父亲大笑着举着他转圈儿。

小萧晟的脑袋晕晕乎乎的,脸蛋红彤彤的,就这么晕晕乎乎地随父亲一道笑着。

他没有骗父亲,他那时是真的想成为和父亲一样的英雄的。

而手里的信显然已经被打开过,但又被折好放回了信封。

难以相信,萧晟几乎是颤抖着再次把信纸从信封中抽了出来。

父亲有些后悔了吗?自己还会回去吗?父亲会怎样说呢?

信已经在掌心缓缓展开,但少年却是低头垂眸等了很久,才终于攒够了一瞬间的勇气抬眼去看。

“冬将至,万望速离丹安!”

它的内容简短到狠狠刺痛了萧晟的眼睛。

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落款处——那字迹他再熟悉不过而此刻又再陌生不过。

萧晟心里刚刚萦绕的那些幻想就在这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他不愿相信,他的父亲竟如此冷漠无情。一别数月,他寄来的信中对他只字未提,只催着师父快快把他送去永宁萧家吗?

他不关心自己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一路上可遭遇什么艰难危险,伤好了些没有——哦,他忘了,自己这条腿是父亲亲手打断的,他又怎么会管自己好不好,在父亲眼里,自己不过是一个无礼背德,恶贯满盈,大逆不道的不孝子。

萧晟忘了,他已从宗谱上除名,从此不再是他家子孙。

他忘了。

“父亲!父亲!!!不是我!!!”

少年被自家家仆牢牢地摁在长凳上,即便到了这番情境,他也不愿违背父亲的意愿——他几乎没有作什么挣扎。但是还是喊着冤枉,期冀着父亲能够了解真相。

棍棒一下又一下重重落下,震得萧晟的胸腔不断发出闷响,五脏六腑都在不停震颤一样;萧晟的额发间不停滚落豆大的汗珠,砸在石板地面上;他紧紧抓着木板的边缘,指尖很快就被磨烂,长凳的两头早已染遍了萧晟的鲜血;但他就是咬破嘴也不开口喊一声痛求一声饶,如此这般,往往就会招致更重的毒打。

有时不是家法,是长鞭。但无论是什么,少年永远咬着牙关一声不吭,无声地忍受着反反复复的剧烈疼痛。

比起身体皮肉上的疼痛,少年的心里更痛。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始至终都不明白。

也许再疼一些就能清楚明白了。

那就听父亲的话吧。

萧晟双手握着信纸,一面想发了疯撕碎它一面想仔细摩挲上面的一笔一划感受父亲的温度——他快要被矛盾的自己撕裂开来。萧晟上半身止不住地颤抖,眼泪更是不受他控制地噼里啪啦往下落,砸在信纸和地板上。但是萧晟拼命克制住了自己嗓子里想要发出的呜咽声。

夷憬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房间门口,他负手而立,面对此情此景,只是不住地无声地叹气。

萧晟还是察觉到了夷憬琛的存在,整个身子一顿愣在原地,但是他没有转身,而是继续背着身三两下抹干净了脸上的眼泪,才转过身去面对夷憬琛。

夷憬琛其实嘴笨,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此刻看着两眼通红的小世子,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对于他家的事情,他实在无能为力。

“徒儿无礼,请师父容我今夜思过自省,明日请安再向师父请罪。”萧晟此刻实在难以自禁,便道明日再请罪。

萧晟把那封信原封不动放回了原处,红着眼睛,依旧一瘸一拐地从夷憬琛身旁擦身而出,回了自己房间。

转身,在看着小孩儿有点吃力地走回去以后,夷憬琛垂下眼睑,又是一声长叹,然后缓步进了屋子,从衣袖中摸出另一封信。

信纸和桌上那张一模一样的规制,信上的字迹也显然出自一人之手。

“毅山啊毅山,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夷憬琛再次展开从怀中取出的那封信。

“字草谅。鄙知此去永宁艰难遥远,一别经年恐难生逢,诚托不肖子晟于挚友憬琛字彼淮,万望照拂。然见彼淮以涌泉换滴水,尽心竭力,无有不至。余愧难自立,此生得以识彼淮,实乃余之幸。若能相报,刀山火海,余万死不辞。

余自知已多有叨烦,忝求分放二纸于异处,此信唯彼过目,其二务必使见于吾子晟。

唯有此,毅山即可死而瞑目也。”

可谓字字泣血锥心,一片慈父之心纯然肺腑。

侯爷一直知道他们一路艰辛,也知道为什么夷憬琛要在丹安停留,但他就是要让萧晟看到那一行字,要让他对他这个父亲彻底失望,要让他心如死灰。

这是最后一把火,他要彻底断了小世子对雁宁侯府的念想。

夷憬琛到底算是外人,虽然也是看着小世子长大,但是这家人中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变故,他也不知。

一面使劲把萧晟赶出侯府,要和他断尽关系;一面又处处为他精打细算,铺遍人生路。

父母爱子,计深远也。

可惜,没有人知道真相,小世子或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了。

他大抵会在安排下去到一个富足安乐的地方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如雁宁侯所愿的那般,远离权谋与纷争。

更可惜的是,他大概会恨他,一辈子。

异日

萧晟觉得口渴,便自行出来到堂屋找水喝。

一进堂屋,他便瞧见喻和尘张坐在桌旁,桌上是一杯空茶碗。显然喻和尘刚刚为自己沏了些茶水喝。

虽然那日萧晟最后接受了喻和尘的教训,但对他这个人萧晟可是从来没有服气过。两个人平日打了照面,都是一副互不相容的模样。

今日也没什么不同。

萧晟选择无视喻和尘,略显颠簸着来到桌前,端起水壶往一只杯子里倒水。

水柱稳稳落入杯中,直到落满了一杯。

萧晟的手堪堪握住水杯,一柄扇子忽而擦着桌面飞来,速度之快令扇面瞬间穿过杯底,接着扇子飞速旋转改变了走向,又转了回去,最后,扇柄稳稳攥在了对面的喻和尘手里。

萧晟瞪着喻和尘,一拍桌子便一个旋身到他面前,伸手就要去夺水杯。

喻和尘见他起势,早有防备,向后掠腰,右手稳稳执扇,扇子在空中划了大半圈,而扇面上的水杯愣是如在平地,滴水未漏。

一个漂亮的鹰掠,躲开了萧晟的攻击。

两个人难得的默契便是此刻,都选择话不多说,直接动手。

萧晟腿脚不便,加上多日颓靡自废,就连他都明显地感到自己的动作僵滞不畅,甚至连支撑站立时都有些肌肉发软。

而喻和尘见招拆招,应对轻松自如,甚至颇有些戏耍的意味。

几番较量下来,萧晟额间已然沁出细密的汗珠,而喻和尘始终泰然自若。

“给我!”

感到被戏耍玩弄的小世子低吼一声,再次扑了上来,小孩子急了眼,动作上已经算不上什么技巧招式了。

“小疯子。”

喻和尘又是一侧身,轻松躲过。

“想要的东西......”

萧晟看准机会,踩着身旁的凳子一跃而起,伸手去夺被喻和尘拿到高处的水杯。

“是要凭本事拿的。”

喻和尘控制力道甩扇,水杯倾斜,杯中水顺力飞射,在空中留下一排水花,水几乎都飞落到了门边地上的一排花盆中。

接着喻和尘“啪”地迅速合扇,只在飞扑过来的萧晟腿上某处穴位轻敲了一下,小孩儿便抽了筋,瞬间跌落在地,抱着那条腿闷哼。

杯子在空中转了两圈儿,喻和尘握着扇柄,不慌不忙地用扇叶末端再次稳稳接住水杯。

用手拿过水杯,喻和尘再次将其接满水,悠悠然拿着它来到小孩儿面前。

蹲下身,面前的少年抱着抽了筋的那条腿,咬牙切齿地瞪着自己。

显然少年心高气傲,根本受不了这样的羞辱——或者说,根本没受过这样的羞辱。

喻和尘拿起手中的杯子佯作端详之态:

“小子,再好的天赋没有练习,都是细糠喂了山猪而已。”

他骂谁山猪呢!

萧晟愤而想要起身,可是两条腿现在都使不上劲,他猛然用力,却只在原地扑腾了一下,抽筋的腿更加无法伸展,还传来一阵疼痛。

喻和尘轻嗤一声,把那杯水缓缓放在了离萧晟不远的面前,起身离开了。

留下萧晟一个人在原地怔愣许久。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凭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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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雪浮杯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