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记忆如潮水一般疯狂地涌入脑海，凌辞盈整个人僵在了原地，就连伸出的手也忘记了收回。
大脑顿时放空，她怔怔地望着四周，一处一处地掠过。
最后，目光落在街尾的一家糕点铺子。
老板还是记忆中的那样，留着一小撮胡子，举着一个蒸笼，笑嘻嘻地叫喊着：“玉露团子！刚出炉的玉露团子嘞！”
鼻头忽然重重地一酸，凌辞盈摸了一下脸颊，不知何时，她已经流了两行泪。
回过神，她扬起脸擦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转身朝着四周大喊着：“你是谁？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心脏砰砰砰地跳个不停，仿佛只有这样叫喊，才能掩盖出她急促的心跳。
除了真正去过的那个镇子的人，没有谁能幻化出这样一个一模一样的幻境。
可十年前，和她一起去过的亲人都死了。
强撑了十年的伪装瞬间被撕破，凌辞盈摸着手腕上的手镯，头一次感觉到了巨大的恐惧和慌乱。
她哭哑了声音，“给我滚出来！”
“你不要装神弄鬼！我一定会杀了你，杀了你！”
一定是扶情。
他当初去过小洞村，一定也去了那个镇子，所以他才能如此清晰地幻化出这个地方。
十年前接连失去爹娘，她好像又回到了那日。
整个院子孤寂得吓人，没有阿娘，没有让尘哥哥，没有阿爹。
迷茫，害怕，恐惧。
四周除了商贩的叫喊声，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更没有出现任何魔族。
喊累了。
她疲惫地瘫坐在地，眼神空洞无光，呆呆地盯着面前架子上那张面具。
就算见到扶情又如何，她杀不了他。
就算杀了他又如何，她还是一个人。
就在理智即将崩溃的边缘，一只修长白皙的手碰到了那张狐狸面具，慢慢将它取了下来。
凌辞盈张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男子。
准确来说，是盯着他的手。
那只手腕上，戴着一条红绳。
红绳歪歪扭扭，像是几岁的小孩子编的，上面还挂着一块月牙形的琉璃。
男子微微靠近了几步，在她面前半蹲下。
他微微向前欺身，双手伸向她脑后。
视线模糊起来，那张面具就这样被戴在了她脸上。
“凌辞盈。”
凌辞盈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透过面具的两个小孔，她眼睛都没眨一下，直直地望着面前的人。
“答应给你买的面具。”男子淡淡出声。
“…是你吗？”凌辞盈颤抖着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到他，“让尘哥哥……”
在将要碰到的瞬间，薛让尘倏地站起身子，错开了她的指尖。
他半拉下眼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眼里却全是冷淡，“我可不是你的让尘哥哥。”
“你该称呼我，魔族少君。”
他特意咬重了魔族两个字，好像在特意提醒着什么。
凌辞盈想起来萧吾宁曾经说过，魔族新上位了一个魔族少君，与扶情势力如水火，“原来是你。”
“怎么，怕了？”看到她呆滞的样子，薛让尘侧过半边脸，讥讽道，“别指望你的大师兄能来救你。”
就算是元婴期的修士又如何，只要他不愿，这个幻境就没人能闯入。
凌辞盈没有立刻应声，她缓慢地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
从始至终，她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他。
除了那根红绳，他的样子变了许多。
肤色更白了，像是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长此以往，没有半分血色。
突如其来的死寂弥漫在两人之间，半晌，许是耐心有些不足，薛让尘拧着眉，没好气地打破了这片沉默。
“别想了，没人进得来。”
“这些年，你很辛苦吧。”
拜入西桑宗后，凌辞盈才真正知道，妄念崖下的危险。
群魔之地，恶欲横生，千百年来，从没有生灵活着出来过。
凌辞盈轻轻拽了下他的衣袖，语气乖乖的，极其小声，像小时候每次哄他那样，“让尘哥哥，为了出来，你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对不起……”
如果不是她那时肆意妄为，非要去找凌清秋的下落，她也不会天天跑出门。
或许那日，薛让尘也不会被扶情抓走。
就算最后和阿娘死的人是她，她也不愿意他无辜受到这种牵连。
她明明暗自发过誓，要对他很好很好的。
可是因为她的家人，他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不觉间，凌辞盈又哭出了声，明明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
听着她哭哭啼啼的声音，薛让尘心底不由得无端暴躁起来。
他甩开少女捏着的衣袖，“哭什么？”
接着又冷冰冰地开口：“我小时候就极其讨厌你，一切不过逢场作戏，借你栖身罢了。”
她不欠他什么，他也不该欠她什么。
被困在妄念崖下的十年，就当抵了他骗她的那几个月。
“我答应过的事都会办到。”薛让尘看了眼她脸上的狐狸面具，“面具给你了，从此以后，我做我的魔族少君，你当你的仙门弟子，你我再无瓜葛。”
留下这句话，薛让尘转身便要离开。
“是吗？”凌辞盈上前了两步，紧紧跟在他身后。
他的身量长高了许多，凌辞盈只能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
“就算你当初留在我家的目的不纯，欺骗了我和阿娘，可我们没有任何损失。倒是你，我从来不知道，你心里如此大度。十年痛苦不堪的折磨，就这样相抵了吗？”
他是个骗子。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当年小木子送的那个花环，她亲眼看见了。
是他故意丢到地上弄坏的。
因为小木子让他受了委屈，为了让他消气。
所以她装作毫不知情，陪他演了一场戏。
“让尘哥哥，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怎么能再无瓜葛呢？”
“我们不是家人吗？”
“我们再无瓜葛。”
“我们是家人。”
“不是。”
“我们是……”
“还不懂吗？我不想当你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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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海棠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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