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嘉祯帝昏厥,朝政之事皆已由太子处理,奏折纷纷往东宫殿内送入满。
“殿下,国师那您打算如何安排?”一名幕僚恭声询道。
太子从奏折中抬眼,“放他走。”
“放他走?”幕僚有些诧异,“可是殿下,此人知晓太多且为人狡诈,如此将他放走恐有后患啊。”
太子闻言笑了笑,这笑意却未达眼底,“孤放他,自然有人要杀他,无需孤亲自出手便能了结他的性命,何乐而不为。”
幕僚沉思一瞬,“殿下您说的人可是乐悠郡主?”
“孤说过了,孤这位表妹在心机谋略还有身手上皆不凡,她既已开始对国师出手,你觉得她会就此罢休?”
幕僚颔首,“殿下说的是,郡主能想到用先皇时期宦官乱政一事来让陛下对国师生疑确有几分心计。”
先皇在世时,曾有宦党乱政造反一事,先皇及年幼的嘉祯帝曾一度被宦党一派追杀出淮京城,是驻守边地的温将军温璟率领温家军及时赶到方破了宦党一脉,安定了淮京局势,自此温璟因平叛有功被先皇封为柱国大将军。
亦是此事过后,无论是先皇还是嘉祯帝皆对宦党一派有了戒心,多次试图削减宦官在宫中的权力。
“去命人将国师出宫一事透露出去,剩下的你们知晓该如何做。”
“是。”
明媚晴光还未停留多久便被数团墨云掩蔽,湖面蜻蜓低飞,点水舞动,漾出层层涟漪。
“郡主,人已经送出城了,他的家人也都安置好了。”
“嗯。”
“此外,在来的路上我还听闻了一件事。”
温娮扫了眼窗外的气色,淡淡开口,“太子放人了。”
茉枝神情愕然,“郡主是如何知晓的?”
温娮面色漠然,“国师知晓太多,他想借我的手来除掉他,此事不难猜到。”
“那郡主你去吗?”
温娮毫不犹豫道:“去。”
“可是太子恐会借此来埋伏你的。”
“即使是这样,我也会去。”
她语气中浮出杀意,“国师的命我要亲自去提。”
墨云越聚越多,天色也越发阴沉,已分不清楚夜幕是在何时被挂上天际。
随着暗色到来的还有阵阵闷雷,空气中涌动的气息已显示出狂风暴雨之感。
大风吹得房门吱嘎作响,屋内走出一名男子欲将房门关上,不料,一只白皙修长又带有些茧手指将房门紧紧扣住。
“你、你想做什么?”男子看着来人喉咙不由发紧。
轰——
一声惊雷乍响。
素白裙袂随着来人飘飘荡入屋内。
男子踉跄着往后退去,神色之中皆是惊惶。
“别、别杀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别杀我。”
素白衣裙皆步入屋内,房门被随之掩上,此刻,只有两盏微黄烛火闪映,随着来人步步紧逼,两道烛光渐渐将其容色点亮。
“郡主,”男子扑通跪地,哀求道:“我求求您了,放过我罢,当年之事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的。”
温娮睨着脚下之人,眸中看不出情绪,“他们都死在了你的手上。”
一道银光恍过,寒芒令跪地之人睁不开眼。
他不住地磕头道:“不是,是太子,是太子派去的死士杀死的,我、我当时只是鬼迷心窍才听命前去的,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见所跪之人陷入沉默,男子以为自己方才所说之话起了作用,便接着道:
“当年就是太子与敌寇勾结自导自演了一出敌寇侵扰的戏码才会导致温将军他们匆忙赶去边地的,后来、后来也是太子寻到我,让我编造出祭祀一事来引圣上关注,由此也可以掩下一些他要在边境所做之事。”
“我说的这些都是真的,都是太子指使的,我是被逼的啊郡主。”
沉寂一瞬,温娮忽而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听不出任何欢喜之意,倒是有些渗人。
“圣上,太子,”她一字一顿道:“虚伪,恶心。”
温娮缓缓蹲下身盯着眼前战栗之人,眸色显出些许凌厉,“你、你们,所有与温家当年之事有关之人我皆不会放过。”
闻言,国师面色瞬间惨白,他哆嗦道:“不,别、别杀我,我赎罪,我不该听那个狗屁太子的话去伤害无辜之人,我、我向他们赔罪,郡主您想让我做什么都行,只求您留我一命。”
说到最后,他几欲哭出来。
温娮轻蔑地瞥了他一眼,起身漠然道:“你没看到吗?”
国师朝周围暗沉环境望了望,不解道:“看、看到什么?”
温娮轻笑一声,语气中涌动出嗜血与疯狂,
“鬼啊,好多鬼魂。”
又一声惊雷炸响,国师打了个惊颤,身子不禁瑟缩作一团。
温娮继续道:“这些鬼魂他们可都是惨死在你手中的,如今都来向你索命了。”
“国师方才说想要赎罪,我想到了一个让你赎罪的好法子。”
国师不敢去看她,只觉此时眼前这名女子很是诡异,很是疯魔。
不待他回答,温娮开口道:“地狱,如何?”
说罢,她朱唇间渗出泠泠笑意,回荡在整间房屋之中。
一道闪电骤现,窗纸上刹那间落下一抹殷红。
房门被缓缓打开,女子从屋内走出,大雨倾盆而下,借着空中闪现的白光可依稀看见女子此刻的模样。
她的脸颊一侧染上了几滴鲜血,身上那件素白衣裙亦是血痕漫布,雨水斜斜打在她身上,将她手中银剑上的血色抹尽。
也将她另一侧人头滴流的血水晕染开来。
她提着人头,执剑走入雨幕。
咻——
一支暗箭从一侧飞来。
温娮偏身避开,神情极为淡然。
“唰唰”几声,厚重雨幕之中有数人拔刀向温娮袭来,温娮轻轻叹出一口气,“也罢,那就多些人入地狱。”
随即她手中银芒闪动轻盈跃入雨幕之中。
寒芒重重,犹如冰刃般将层层雨幕斩破开来。
不多时,血红便滚着雨水积流在地铺成一条血路。
素白衣裙也愈发鲜红,在雨水的洗礼下长出血花,随着身形翩舞,血花瞬即绽满全身,在沉沉夜色中点出一抹疯狂、鲜艳、妖冶之色。
咚——
最后一人倒地,雨势已然停歇,温娮眸色之中的兴奋与疯狂却闪动更甚。
半晌,一阵鼓掌之声在夜色中响起。
“恭喜阿娮又近一步。”
熟悉的声音萦绕在耳畔,温娮微微抬眸,“如今倒是成看客了。”
萧熠珩将手中狐裘披在温娮身上,含笑道:“仇人,还是亲自解决更有快意。”
待将狐裘系好,他抱臂道:“难不成方才你想过让我出手?”
其实温娮从出皇宫起便察觉到萧熠珩在跟着她,她一直不说是因为她知道,他不会插手此事。
“没有。”
萧熠珩伸手轻轻地拨弄着温娮额前湿漉的碎发,声音很是温润柔和,“回去吧,我送你。”
温娮抬头静静地凝着他,从眉眼到鼻梁再到唇角,心中浮出的还是那句话,他很是好看,她在宫中也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
萧熠珩似有所察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看她的眼眸,二人目光交汇,脉脉含情。
良久,她道:“好。”
雷雨停歇,淮京城恢复一片静谧,然,东宫殿内却是不宁静。
“啪”的一声,桌案数道奏折被扫翻在地,太子脸色铁青,“废物!”
眼前侍卫跪地,“是属下没用,请殿下责罚。”
太子眸色阴沉,“这么多人去杀她都没得手,孤不是养了一群废物是什么?!”
侍卫将头低得更低。
太子闭目凝神,勉强将自己的怒意平了下来,“父皇那如何?”
“回殿下,无异样。”
“继续盯好,此事上若有纰漏孤要了你的脑袋!”
“是。”
侍卫拱手离去,太子观着无尽黑夜,咬牙道:“温娮。”
次日一早,茉枝便端了碗热腾腾的姜汤进来,她接过温娮手中的木梳,将姜汤递至她手中。
“先将姜汤喝下,其余交给我便好。”
温娮便捧着姜汤喝了起来,茉枝替她梳着发,望了几眼铜镜中的温娮,几次欲开口,最后又将话咽了下去。
“说罢,想问什么?”温娮随低头喝着汤却仿佛头顶张了眼睛般,对茉枝的神情了如指掌。
茉枝干笑了几声,开口道:“郡主,你与萧公子如今是不是……咳咳,那个?”
“哪个?”温娮疑惑抬头。
“就、就今日天方亮我看到他从你寝殿中出来,也是他吩咐我替你准备姜汤的,所以你们二人之间是不是……”
温娮轻咳几声,回想着昨晚之事。
昨日他的确将她送回至寝殿了,她一回寝殿便去沐浴了,待她沐浴完出来并未看见萧熠珩的身影,她以为他应当是离开了便也未再多想,走至床榻有些发晕便倒头睡了过去。
不过,她好似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自己寝门被打开来,有一人坐在她榻边端着一碗姜汤,只听榻边之人轻笑了一声将她搂起在怀,随后她便感觉到一股热意从唇边灌入淌至全身。
原来他没走,所以昨晚那个不是梦。
温娮心中思忖着。
“郡主,”茉枝伸手在温娮眼前晃了晃,揶揄道:“郡主你脸怎么红了?是不是在害羞啊?”
温娮拨开她的手,眼神躲闪道:“没有,你脑子里一天天都想些什么呢。”
茉枝笑得更甚,正欲再挑逗几句,却闻门外有人唤道:“郡主,太子殿下到。”
“太子殿下,他来作甚?”茉枝语气不悦。
待温娮梳妆完后走出寝门,朝太子行礼,“太子表哥。”
太子开门见山道:“今日孤来是为提醒表妹该前往清光寺了。”
见温娮不语,他接着道:“虽说父皇昏厥,国师失踪,但圣谕已下仍应当遵守才是,你说对吗表妹?”
温娮正欲开口便闻淳宜从太子身后走来,“皇兄此言差矣。”
淳宜走近二人朝温娮看了一眼,道:“如今皇祖母与父皇皆病重,宫中正是需稳定人心之时,皇兄如此贸然将表妹送往清光寺岂不是让众人之心更乱。”
“何况父皇已表明国师不可信,曾带着一众金甲卫前去抓捕国师,这些皇兄都忘了不成?”
太子回道:“皇妹言重了,孤怎会忘。”
淳宜继续道:“父皇年纪大了总会有不清醒的时候,此前受国师蛊惑而下的决定又怎能作数?不妨我带我殿中几名民间医士去见父皇让父皇清醒片刻,问问父皇是否还继续让表妹遵守这道圣谕?”
太子眸光加深,语气沉了几分,“不必了,孤看表妹今日脸色不太好,去清光寺一事便再延迟几日罢。”
话毕,他转身离去。
“多谢表姐相助。”温娮颔首福礼道。
淳宜走过她身旁,低声道:“既是谈合作,本宫自然会将你护下。”
“走吧,进去聊。”
她直朝温娮寝殿走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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