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尝试着大声呼唤张娴的名字，但环境太嘈杂了，动感的音乐声和观众们高亢的尖叫声将她的声音完全淹没了。
直到抽奖活动结束，混乱的人潮渐渐逐渐松动，江清岚才得以进入vip区域。
“张娴。”
轻轻唤了一声蜷缩在椅子上的张娴，江清岚的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
张娴抬起头，脸上血色全无，眼泪瞬时决堤，嘴唇哆嗦着，许久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坐在一旁的宋瑾见此情形主动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示意她坐下。
“她是你的朋友吧？她好像被误认成‘霓幽’了。刚刚还被人拍了视频，很有可能会被……”宋瑾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字的琢磨着措辞，最后两个字，他停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来，“网暴。”
“谢谢。我知道。”
江清岚没有坐在宋瑾让出来的椅子上，而是在张娴面前蹲下，将纸巾塞进她手里，又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岚姐，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们要这样！”本来无声流泪的张娴再难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一把揽住江清岚，伏在她的肩膀上嚎啕大哭。
“没事的，后面的事情，就交给我处理好了。”
江清岚不擅长安慰人，语气显得有些生硬。
她扭头看了一眼苏含雪离开的方向，面具下的眼神一片冰冷，藏在袖子里的手指紧攥，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等张娴发泄完情绪，江清岚将她拉了起来，想要带她离开：“我们走吧。”
然而，观众席的过道太窄了，两人想离开，必须先经过杵在路中间双手插兜的宋瑾。
“请让一让。”
见宋瑾似乎没有主动让路的意思，江清岚的声音顿时冷了下来。
宋瑾眉头紧锁，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清岚，嘴巴张张合合，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转身让出了过道。
然而，就在江清岚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他还是将话问出了口。
“你才是霓幽对吗？”
疑问句，语气却是笃定的。
“嗯。”江清岚头也不回的应了一声，“谢谢你，刚刚维护我的朋友。”
“不用谢的小霓，我……”
宋瑾的话没说完就被姗姗来迟的林胜男打断了。
“小娴！岚岚！你们没事吧！”
提着高跟鞋赤着脚的林胜男气喘吁吁的，精美的发型都跑乱了，看上去也狼狈极了。
“赶上了吗？没被认出来吧……”林胜男凑上来连忙焦急询问。
“我们走吧，车上说。”
江清岚对林胜男轻轻摇了摇头，用下巴指了指宋瑾所在的方向。
林胜男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宋瑾，顿时噤声。
“小霓！苏含雪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要赶紧应对……”
身后，宋瑾的声音越来越远。
离开场馆前，江清岚最后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宋瑾的方向，轻轻皱眉。
深深看了一眼消失在人群之中的宋瑾，再多的情绪最终都化作一声长叹，她还是咬牙扭头离开了。
人多耳杂，一路无话。
直到坐上林胜男的车，关上车门，彼此对望，三人都在各自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沉重。
“都怪我！怪我非要来看椰子老师……”张娴率先开口，眼泪蓄满了眼眶。
“别这样说，该道歉的是我。要不是你被当成霓幽，也不会遭受苏含雪的羞辱。”江清岚轻轻摇头，也面露愧色。
“小娴，你真是！”暴脾气的林胜男一边给自己拆卸繁琐的头饰，一边掏出手机指着屏幕问，“别的不说，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你知道我们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
“对不起，对不起……”张娴的泪水又落了下来。
“和椰子老师合影的时候，一直有消息弹窗，我怕我们的聊天信息暴露了，又急着合影，就直接开了手机勿扰模式。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
“你别哭你别哭！对不起小娴，是我脾气不好。其实这事也不能怪你，毕竟你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
林胜男刀子嘴豆腐心，见她一哭，气顿时就消了大半，长叹一口气，掏出纸巾递了过去，“好了好了，没事的，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小林姐，小娴，你们快打开游戏论坛看看。”江清岚面色沉重，“他们……已经开始了。”
此时的拜月游戏论坛：
首页全被关于刚才的事情刷屏了，尤其是一个名为《震惊！霓幽粉丝.pdf，女神竟是200斤土肥圆》的帖子，更是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刷了上千楼。
帖子里，张娴各个角度的照片都被好事者贴在了评论区。
嘲讽、攻击、谩骂、造谣……
来自陌生网友的恶意像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张娴的咽喉，她的脸色越来越白，哭也哭不出来，张着嘴几乎忘记了呼吸。
“别看了。”江清岚面露不忍，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林胜男面色大变，“我明明已经第一时间安排团队去论坛举报相关帖子了，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能冒出这么多的帖子？”
没有回答她的话，江清岚心中隐隐感到不安，总觉得只凭苏含雪，没道理事态会发酵的这么快。
“学姐，我建议马上拉团队回去加班。”她建议。
林胜男点了点头，果断招呼司机道：
“王叔，去我的工作室。”
于是，太阳落山前，整个工作室都聚齐了。
江清岚率先发出公告，解释被疯传的照片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朋友，直接喊话游戏官方，要求封禁所有相关发帖，停止网暴。
张娴也在林胜男的律师朋友帮助下，向游戏官方发送了针对自己肖像被恶意使用的侵权投诉邮件，要求论坛高效处理相关帖子和发帖账号。
三人合力下，拜月的草台班子客服团队总算提高了效率，几小时后，论坛里所有相关主题帖均被肃清，一些含沙射影暗中进行的也陆续被林胜男手下的运营团队一一举报下架。
“暂时压下去了。”江清岚长出一口气，紧绷的神情却丝毫也没有松弛下来。
她很清楚，舆论好比洪流，只靠堵住他们的嘴，并不是聪明的主意。
“先这样吧，都熬成兔子了你俩，先休息吧。明天要是还有问题，我就给这些烂人都寄律师函去。”林胜男也揉了揉眉心，神情疲惫。
“我想……我的直播进度得往前提了。”江清岚看了看沉默的张娴，面露不忍，“得转移这些人的注意力。”
相比想办法堵他们的嘴，更好的办法，就是给他们一些新的八卦，供他们议论。
“好。”
最后，三个人谁也没离开工作室，都趴在工位上对付了一宿。
然而，她们低估了互联网的混沌和恶意传播的速度。
第二天，天光还没亮，睡眠较浅的江清岚便被张娴压抑的哭声惊醒了。
“岚姐……我长得丑，就该被他们这么对待吗？”
心脏骤然收紧，颤抖地凑近张娴的电脑屏幕，一片触目惊心：
游戏论坛偃旗息鼓的狂欢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各大自媒体平台和社交平台，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关于“霓幽”的关键词，从拜月游戏论坛，一直火出圈，渐渐演变成互联网自媒体的全民吃瓜。
一时之间，网友们似乎一个个都从这个事件上找到了共鸣：
#网恋翻车，女神变重坦#
#游戏女神背后是邋遢肥宅#
#御姐音都是飞猪#
……
一条条恶毒的相关搜索词条呈爆炸之势疯狂扩散，在他们的口中，体型外貌不佳成了女孩们原罪，高高在上的对她们口诛笔伐，陷入狂欢。
娱乐致死的时代，甚至这样针对女性的侮辱**件，还发展出了衍生词条：#我们拜月女玩家才不是肥宅#。
如果说其他词条是男性的傲慢，那么这条格外火爆的词条，却是女性对女性的围剿。
女玩家们将精美的游戏建模视频和自己三次元的美照剪辑在一起，配合着快节奏的卡点音乐，疯狂收割流量。
张娴或是打码的，或是不打码的照片、视频，从论坛可见，很快变成了全网疯传，各大词条下的评论区，随处可见“小偿私资源”、“有高清的私”……
不仅是张娴，被波及的还有林胜男。
她提着高跟鞋赤脚搀扶张娴离场的视频也被好事者发到了网上，被贴上了“烧鸡”、“绿茶”的标签。
网友们审判她的穿着，造谣她的钱来路不正，诋毁开林肯的胡师傅是他的干爹，更有甚者，号称“合作”过，并且报出了5000/夜的确切“出台价”。
事态莫名其妙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怕是苏含雪也没想到，自己拙劣的手段居然能掀起这样狂风暴雨的蝴蝶效应。
因为，这不是一个恶毒之人能掀动的恶意涟漪，这是千万个恶毒者共同推波助澜的恶意狂欢。
就在江清岚被这些互联网恶意气得浑身发抖的时候，林胜男也被急促的电话提示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的接起电话：
“喂？爸爸，天还没亮呢，大早上的你……啊，你都知道了？我没事。”林胜男几乎是瞬间清醒，一边打电话，一边也好奇地凑到了屏幕前。
“我知道，这些肯定少不了我那几个便宜表兄弟的推波助澜，不过爸爸你放心吧，我不会让林氏的名誉受损的，我会处理好……”
见林胜男挂断电话，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张娴却突然崩溃的嚎啕大哭：
“对不起林总，对不起都怪我！害你……害你也被牵连了……”
“什么害不害的，这次事情能发酵成这样，我那几个便宜表哥怕是要占头功，非要论起来，也是我拖累你们。”
林胜男说着，声音竟也带着点哭腔：
“我们为什么要责怪自己呢？我们有什么错？”
“错的当然不是我们。”江清岚笃定道，目光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沉稳，“所以，让恶意止于此吧，我现在就上播。”
“不行…岚姐…你…不要……他们一定也会对你说那些恶心的话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张娴依旧出言阻止。
“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岚岚你去做吧，我支持你。”林胜男拍拍张娴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小小的身板站的笔直，“岚岚你放心直播，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还……还有我！”
张娴强行止住了崩溃的情绪，不再哭泣。
这一天，三个女孩和她们的团队，向腐臭发烂的互联网恶意吹响了抗争的号角。
这章改了很多很多版，不想让小爽文面临这么沉重的网暴、围剿女性的话题。但是写着写着，不受控制的就还是写了一些沉重的东西，很抱歉这章不爽。
这部分参考的是很早以前的互联网环境，不是现在的，很高兴大家都在成长，未来会更好。
献上美好祝愿：愿女性不再围剿女性，愿外貌不再被审判，愿网暴得到惩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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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蝴蝶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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