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将近十一点时,手机炸了锅似地响。

羽绒被里伸出一只手,摸索半晌,最后从地上捞起疯狂震动的手机,晏宁闭着眼接通电话,声音中难掩困意:“喂,您好。”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一道略含笑意的声音传来:“还没睡醒吗?”

是关泽。

“现在醒了。”晏宁揉了揉酸痛的眼眶,考虑到关泽非必要不联系她,问,“有事吗?”

“当然有,”关泽说,“帮个忙吧。”

他昨晚从萧知许那里知道晏宁和沈濯的关系,震惊之余,立刻明白过来。

沈濯回国,从信息技术到影视行业,跨度不可谓不大,且一接手星华传媒,就着手准备并购事宜,雷厉风行,关泽原本以为他早就瞄准了广焱这个标的,现在才知道,合着他就是奔着晏宁来的。

他沈二少愿意当豪掷千金的情种关泽当然没意见,事到如今,稳住股价才是关键。

关泽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头脑精明,所以有了这通电话。

他们相识三年,利益共同体,说话便直来直往。

“你想让我劝沈濯配合公司发声明?”晏宁坐起身靠在床头,往脑后垫了个枕头,“可能没什么用。”

“怎么会呢。”关泽鼓励她,“说点好话就够了,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沈濯很想听她说好话吗?晏宁不确定,她觉得沈濯可能并不想见到自己。

挂掉电话,关泽推来沈濯的微信,头像是一片空白,昵称是个句号。

下一秒,关泽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们俩这头像和昵称还是配套的哈。

晏宁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类似的话不止一个人说过。

某些方面来说,她和沈濯确实挺像的,比如都懒得打理社交账号,怎么方便怎么来。

为了避免被误会,晏宁打开相册给自己挑了张新头像,相册里照片一大堆,大部分都是萧知许让她拍来发微博的,随手挑一张顺眼的,然后把昵称也换成“晏宁”,这才给沈濯发送好友申请。

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沈濯才通过,接着一通电话打进来,是陌生号码。

晏宁接通,发现是沈濯。

不用想,又是关泽给他的。

“有事吗?”沈濯问。

“有。”晏宁斟酌着说,“waterfire那份报告……”

沈濯颇为不耐烦地打断她:“关泽让你联系我的吧?”

“嗯。”

“我就知道。”他不冷不热地笑了声,仿佛在笑她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找我见面谈吧。”

“不用了吧。其实也没什么……”

沈濯沉声问:“你知道星华并购广焱要花多少钱吗?”

晏宁估算过,那是个天文数字。她不吭声,听见沈濯继续说:“如果你觉得连面谈都没必要的话,那就告诉关泽,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谁叫他是金主爸爸呢。晏宁屈服于金钱的力量:“在哪?”

“微信发你。”

晏宁瞥了眼沈濯发来的的地址,独自驱车前往,临走前从镜子里看了眼自己的肿成电灯泡的双眼,无奈只好拿副墨镜戴上。

洛京俱乐部,位于长安街上,会员制,一年光会费就六位数,装修大气磅礴,闪瞎眼的水晶吊灯和花纹繁复的地毯无不彰示着来往客人非富即贵的身份。

经理见到晏宁迎上来,笑容满面:“晏小姐,还是楚导那个包间吗?”

楚浔在这儿常年租一个包间,剧组聚餐打牌总往这跑,也不怪经理这么问,除了和楚浔一起以外,她基本不来这地方。

“不是。”晏宁摇头,找出沈濯发给她的包间号吗,“今天来找沈总。”

作为包间经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知道的八卦不比娱乐圈大狗仔少,但最重要的是嘴要严,不该问的事情绝不过问。他甚至没有片刻停顿,微微颔首:“好的,请随我来。”

沈濯在吃饭,听见脚步声,头也没抬:“进来坐吧。”

似乎笃定除了她以外不会有人打扰。

晏宁刚要在他对面坐下,沈濯皱了下眉,不悦道:“坐那么远,难不成我能吃了你吗?”

晏宁总觉得今天沈濯有些咄咄逼人,大概是心情不好。她深呼吸,换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刚摘下墨镜放进包里,沈濯又问:“你眼睛怎么了?”

“水肿。”

水肿能肿成这样?

沈濯没再问,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关泽让你跟我谈什么?”

让她说点好话。

晏宁不知道从何说起,但想到关泽昨晚明明和沈濯吃过饭,今早还是打电话让她帮忙,说明昨晚应该没谈妥,她打探他的态度,迂回地问:“waterfire那份报告你看了吗?”

“没有。”沈濯慢条斯理地喝一碗海鲜粥,“字太多,懒得看。”

态度冷淡,让晏宁怀疑他是否真的想做这桩并购案。

她微微无语:“里面有很多混淆视听的内容,你既然想对广焱发出收购要约,前期的尽调已经做过了吧?审计也不是吃干饭的,广焱的财务有没有问题,他们不会发现不了。”

沈濯很赞同似地点点头:“不错。别光顾着说话,一起吃点东西吧。”

他果然不是诚心的吧?

晏宁罕见地带上几分怒气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把她叫来,又摆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压根不想和她认真沟通。

沈濯喝掉小半碗海鲜粥,放下勺子,靠在宽大的扶手椅看晏宁,脸上流露出饶有兴味的神色。他的语气温柔又平和,像是包容:“那你想让我怎么样,晏宁?”

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晏宁的火气立刻散了。他问的不是关泽想怎么样,而是她想怎么样。

她又想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借着以往那点情分挟持他让步吗?广焱的股价被做空,他是有利的一方。

况且他们之间还真的有一点情份在吗?

晏宁轻轻摇了下头:“没事,关泽只是想让我来当说客。你有你自己的考量……”

沈濯不爱听晏宁说这种冠冕堂皇的鬼话。

哪怕求求他呢,他又不会拒绝。

“我知道了,先吃饭吧。”

“不用了,我来之前吃过了。”晏宁一刻也不想多待,准备离开,“我先走了,沈总您慢用。”

还没来得及起身,沈濯叫他:“囡囡。”

这个称呼把晏宁拉回三年前,让她恍惚片刻。

沈濯小时候常住上海,会说一点上海话,知道她勉强算半个上海人以后,经常叫她囡囡打趣她。

这两个字他念的缠绵悱恻,经年不改,和那年他们在加拿大,盘腿坐在窗前相互依偎着看雪时一模一样。

壁炉里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烧,阳光被积雪反射,亮的晃眼。

那时他们有没有许下一生的承诺来着?

晏宁已经忘了。

人生百年,那么长,谁能说得准。

她的动作一顿,阳光从窗外倾泻而下,为她蒙上一层柔和的光辉,她半垂着睫毛,眼底情绪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抬头问:“沈总还有事吗?”

喉咙发紧。

沈濯用筷子轻轻点了一下碗沿:“吃一点东西再走,就算看不上我,也没必要把我当成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吧?”

他不信她吃过了。

分别三年,对彼此的了解一如既往。晏宁用餐的时间很规律,一般不会有变化,况且她踏入包间后的每一个动作都落入了沈濯眼里,轻轻用手背压一下腹部,她饿的时候才会这样做。

晏宁不擅长再三推阻:“……好。”

洛京俱乐部的客人来自天南海北,厨子自然也是各菜系名厨,这桌却不是沈濯惯吃的粤菜或西餐,而是淮扬菜。

晏宁盛一碗汤,端着碗的左手露出一截细细的手腕,犹如一块晶莹剔透的白玉。

没了佛珠,手腕上空落落的。

沈濯的视线在上面停留片刻,晏宁自然也注意到了,缩回手,专心喝汤,没有问佛珠的下落。

原本就是他的东西,也算物归原主。

洛京的淮扬菜做的地道,是晏宁喜欢的口味,一道黄鱼烧年糕,她专挑年糕吃,一时间谁也没说话,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十分轻微的声音。

沈濯吃东西一直很少,吃了一小会儿放下筷子,斜坐在椅子里,歪着身子看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平时吃饭吗,怎么瘦成这样?”

沈濯的舌尖扫过牙齿,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到他嘴里就变味了?

晏宁也不在乎,淡淡说:“拍上部戏的时候减重了,上镜显胖,楚导要求比较严格。”

楚浔,又是楚浔,她现在说话怎么就离不开楚浔呢。

沈濯面色不豫地点点头,立刻又联想到网上关于他们俩关系过分亲密的传言。

“我吃好了。”晏宁放下筷子,这次没急着走,虽然不知道沈濯为什么偏要拘她吃这顿饭,但是她不想再被叫住一次,干脆有什么话就等他一次性说完好了。

沈濯接过服务生递来的热毛巾擦手:“你看,咱们俩也能好好坐下吃一顿饭,没必要避着我不是?再说等并购结束,我会上任广焱的执行总裁,咱们俩还有得接触呢,公事公办,正常来往就行。”

晏宁没应声,沈濯心中的不快持续放大,填满整个胸腔。他说话带刺:“还是说你担心我对你旧情复燃?”

他像说了个笑话,挑眉笑着,语气缓慢又笃定:“放心,我还不至于被甩过一次都不长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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