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相还行,是个当官的材料,本钱不算太差。”他对着镜子里的陌生人低语,语气中带着点评价货物的随意。
随后便快速扫视房间,古朴的家具,一丝不苟的陈设,无不显示着原主是个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人,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檀香,不错,是沈砚喜欢的味道。
他走到菱花窗边向外望去,几竿翠竹倚墙而立,枝叶扶疏,更远处是连绵的亭台楼阁飞檐翘角,彰显着世家大族的底蕴,比他那个由资本堆砌的豪门厚重的多,也......危险的多。
门外很快传来了略显急促却依旧保持着规矩的脚步声,不止一人。
沈砚心下一紧,迅速回到床榻上,理了理身上略显凌乱的白色中衣,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大病初愈的模样,而非一个被换了芯子的冒牌货。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
率先进来的并非刚才的侍卫,而是一位身着深褐色锦缎长袍、面容清癯的中年男子。他年纪约莫五十上下,鬓角微霜,身形挺拔,步履沉稳,周身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无需记忆提醒,沈砚也能瞬间断定,这就是那位工部尚书沈继。
沈继身后跟着一位提着药箱、大夫模样的老者,在后面才是沈木,此刻正抱着剑守在门边,并未入内。
沈继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地落在了床榻上的沈砚身上,目光沉静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透。沈砚忽然有些紧张。
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蹙了一下,流露出的情绪复杂难辨,有关切,有审视,或许还有一丝更深层的东西,沈砚来不及捕捉。
然而,下一秒,沈继周身那慑人的威压感便收敛了许多,他快步走到床前,声音沉稳又带着些担忧:“文渊,感觉如何?头可还晕得厉害?”他并未有过于夸张的肢体动作,只是站在床边,微微俯身,目光紧紧锁住沈砚。
“你昨日在宫中突然晕厥,被送回府时面色如纸,有出气没进气的,可把为父吓坏了。”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婉转的女声自沈继身后响起,带着些焦虑与心疼:“文渊醒了?快让姐姐看看!”
沈砚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月白色绣缠枝莲纹襦裙的年轻女子紧跟着走了进来。她约莫二十上下,容貌极盛,眉如远山,目似秋水,气质端庄娴雅,行动间裙裾微动,步步生莲,大家风范十足。这便是沈砚的姐姐,沈家嫡长女沈清水。
沈清水快步走到床边,甚至越过了父亲半步,也顾不得太多礼节,伸手轻轻抚上沈砚的额头,又仔细端详他的脸色,柳眉微蹙:“脸色还是这般苍白,手也有些凉。定是前些时日忙于公务,未曾好好休息,这才累倒了。”她的声音温柔,带着长姐一丝责备,“早就劝你莫要太过操劳,身子才是根本。”
沈砚能感受到她指尖微凉的触感和话语中毫不作伪的关心,心中微动。他依着记忆中的相处模式,略显无力地牵了牵嘴角,声音沙哑地唤道:“父亲,长姐,我没事,只是有些乏力,让你们担心了。”
“怎能不担心,若让母亲知晓,有你好受的。”沈清水嗔怪道,接过身后丫鬟递过来的温湿帕子,亲自替沈砚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虚汗,动作轻柔细致。
沈继在一旁看着姐弟二人,半晌才叹了口气,对沈砚道:“你的事,还未敢与你母亲说,眼下她在江南,我们也只能暂时帮你瞒着。”
沈砚闻言,心头一紧。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那位记忆中性情如火、爱憎分明的母亲形象。若是让她知道自己连日操劳晕倒在宫中,以母亲的性子,怕是会立刻收拾行装,日夜兼程杀回京城。
他凭借记忆中以往的画面:母亲风尘仆仆地冲进府门,顾不上歇息,便会拉着他上下打量,连珠炮似的发问,然后可能会拍案而起,怒斥朝中有人欺她儿子年少根基浅,将所有的公事都丢给他处理,说不定还会想着要去敲登闻鼓,或者干脆直接递帖子求见皇后娘娘说道说道。
沈砚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带着几分无奈和担忧看向父亲:“父亲,千万要瞒住了。以母亲的脾气,若是知晓了,怕是又要闹上几番。”
沈继看着儿子的动作,沉重严肃的脸上竟也难得地掠过一丝类似“头疼”的神情,他微微颔首,语气带着深深的了解:“为父晓得。你母亲她护起犊子来,是不管什么王法规矩的,若她知晓,定要闹上一闹了,为父也只能尽力隐瞒。”
沈砚立刻领会,郑重地点了点头:“儿子明白,若是瞒不住,定不让父亲为难。”
沈继见他如此,神色稍霁,挥了挥手:“明白就好。好好休息,做你该做的事去。江南那边……我会找些由头,让她多在那边陪陪你祖母。”
而后让开位置朝身后道:“孙大夫,再给文渊仔细诊诊脉,万万不可留下任何病根。”
“是,老爷。”孙大夫恭敬应声上前,沈清水也起身退至一旁。
沈砚伸出右手,心中却不如表面这般平静。这一家子的反应……与他预想的有些不同。父亲沈继的关切看似真挚,但那深藏不露的威严和最初的审视目光,让他不敢掉以轻心。而姐姐沈清水的担忧和照顾,则显得自然真切得多,那种发自内心的姐弟之情,是他在原本冷漠的家庭中从未体验过的。还有那位未曾谋面、性子如火的母亲。
沈砚自幼养在江南祖母膝下,与父母相处不多,眼下入京不到三年,此番这个态度,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更高明的伪装?沈砚不敢妄下论断。
孙大夫诊脉的时间并不长。
片刻后,他收回手,转身向沈继和沈清水回禀:“老爷,大小姐请放心。少爷的脉象虽略显虚浮,乃急火攻心、思虑过度所致,但根基未损,气血稍亏而已。待老夫开几副安神补气的方子,仔细调养些时日,便可无碍。只是近日切记要静心休养,切勿再劳神费力。”
沈继闻言,面色稍霁,点了点头:“有劳孙大夫了。”他又看向沈砚,语气温和道:“既如此,文渊,你这几日便安心在府中静养,朝中之事暂且放下。陛下昨日还特意问起你,让你不必忧心公务,养好身子最要紧。”
沈砚温顺应答:“是,让父亲、姐姐费心了。”
沈清水在一旁柔声道:“父亲,既然文渊已无大碍,便让他再歇息会儿吧。我让厨房备了些清淡的粥菜,一会儿送过来。”
沈继颔首,又深深看了沈砚一眼,最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他好生休息。
说完,沈继便示意孙大夫一同离开。沈清水又细心替沈砚掖了掖被角,嘱咐丫鬟好好伺候,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父亲离去。
沈木依旧守在门边,直到主子们都离开了,才轻轻将门掩上。
房间内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沈砚一人。他缓缓靠坐在床头,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心中波澜起伏。
“就在这里,安稳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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