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弥抵达冯县时已经是晚上了,接待他们的是疾控的领导和当地县医院的医生。
最开始接诊的就是县医院的医生,对情况最为了解。
患者最开始的病症就是普通的发烧,只高温,没有咳嗽呕吐等现象,在接受了退烧治疗后一般会出现呕吐,眩晕等症状,在严重的就是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一般称之为癫痫,但随之用药还是会适得其反。
患病以成人居多,而且大都是上了年纪的。
医疗小组分别研究了几个初诊病患的就诊及用药记录,又跟一个年纪颇大的,还在县医院住着的老人了解了病情,并未得出什么结论。
“老师,大概情况就是这样。”都回去休息了,宋弥还留在医院里研究病例,“病从口入,我还是觉得应该从衣食切入。”
孟教授对这个结论表示赞同,“去住户家里看看,没病的也要了解一下,有问题随时沟通。我取消了去加拿大的会议,在院里听结果。”
第二天早上,医疗小组分成了两小对,分别去下面了解情况。
宋弥和许主任先去了在长江住院的患者家里。
家里只有他的老伴及两条狗,青壮年都外出务工。
通过交流可以看出来,这家条件不错,吃住在这一片都是拔尖的。
老太太对自己男人的病并不是很了解,还埋怨一点头疼脑热的小病就大惊小怪,非要让儿子送去首都治疗,还害怕宋弥两人是来骗钱的。
“镇上大集,赶集去。”老太说土话十句里有八句听不懂,为了让他俩尽快走,老太太挎着篮子说着蹩脚的普通话,“我要走了。”
宋弥突然想到了什么,递了个眼色,许主任立马领会,“哎幺,农村的大集热闹啊,好容易来一趟咱们也去看看啊。”
“成啊,正好早饭还没吃呢。”
老太太白了一眼,甩袖子走在前面。
农村的大集确实热闹,没有什么正规的规划,都是地上铺开油布,或者随便支个架子就开始卖,各种面食都是现做现卖,青菜还挂着露水。
“先尝后买,不甜不要钱嘞。”卖葡萄的大哥站在路边吆喝,对面卖炒瓜子的接上一句,“现炒现卖,好吃再买嘞。”
宋弥看着这旺盛的人间烟火想到了沈芥。
有一年他送沈芥回家也是赶上当地的大集,沈芥说很热闹,要带他去感受下,他嫌冷没有去。
“咔咔”宋弥拍了两张照片发了出去,嘴角沁着笑,完全是无意识的,想分享给某人。
发出去的三秒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又此地无银的撤了回来。
许主任拍拍他,“欸,你看。”
不知不觉他们跟着老太太走到了另一头,一个卖生猪肉的摊前围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不夸张,好像来赶集的都得在这家买肉,而且每个人都是十斤往上的买。
老太太也加入了排队买肉的行列。
宋弥立刻跑到街边的小卖店买了一包最好的烟,跟许主任蹲在不远处卖鱼的摊旁跟摊主套起了近乎。
“你们不是本地人吧?”摊主呼出一口中华,呛的宋弥脑仁疼,“来玩的?”
“探亲。”许主任笑呵的,“没想到一个大集能有这销量,赶上一个大型超市了。”
“嘿!”许主任这话激起了摊主的胜负欲,“这是天热人少呢,以前人更多。你们没发现这地就这一家卖猪肉吗?”
经这么一提醒,还真是,“垄断?”
“我以前也卖猪肉,干不下去了才转行水产。”摊主投去羡慕的眼神,说道,“城郊有家玉林肉食厂,猪肉的价格比其他任何一家都是便宜4-5块钱左右,我们就是二道贩子,赚的也就是这4-5块钱,这样搞我们就干不下去了。”
“你们怎么不从玉林肉食厂进货?”
“卖肉的是肉食厂老板小舅子嘛,只卖给他呢。”
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买一点回去交给防疫和疾控的做化验,但肉被哄抢,俩人连个渣都买到。
正考虑要不要联系有关单位去到玉林肉食厂时,老太太发起了高烧。
症状完全符合新型病的标准,甚至比他老伴的病情更凶猛,用过退烧药物后直接出现了抽搐,口吐白沫,一度神志不清的状况。
许主任连夜联系了人做化验,宋弥则联系了孟教授。
等结果的两天是最难熬的,但结果是好的。
猪肉里化验出了一种脂肪虫,体型像大米粒,但比大米粒小十几万倍,肉眼不可见,繁殖能力极强。
这种脂肪虫必须在纤维黏膜潮湿的环境下生存,需用醋酸分离,所以,正常的防疫检测根本验不出来。
找到了病因,他们就负责研究治疗方案即可,至于这种病的源头自然是上报有关部门处理。
那天摊主只说卖猪肉的是老板的小舅子,没说这小舅子的父亲是他们村的村长。
俗话说,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卖猪肉的壮汉打听到了事情的原委,当夜就集结了十几号人把医疗小组围在了饭馆外。
壮汉是十里八村的熟人,可医疗小组不是,不熟悉情况的众人只看热闹,没人管没人报警。
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几人就剩挨揍的份,是餐馆的老板冒死报了警。
受的是皮外伤,但几人都挂了彩,特别是宋弥,一张好皮囊微有瑕疵就格外的显眼。
为了处理这件事,几人又耽误了一日的行程。
他们马不停蹄的回北京连开了三次大会诊,最稳妥的方案就是先开颅,然后提取病理化验,确认病患脑外膜生存就是脂肪虫后再采取治疗方案。
但问题是谁愿意当这个“试验品。”
宋弥回来后家都没回,在值班室凑合,新冒出的胡茬显的他更有味道,“妈,你回去喂喂鱼吧,这两天我还回不去。”
“行,我顺便煲点汤给你送过去。”
宋弥确实好久没正经吃过饭了,便没拒绝。
宋机长刷鱼缸,换水,喂鱼,张珍珍盖上砂锅从厨房出来,闲不住的东收收,西擦擦,余光被书房的一个小箱子吸引。
箱子不大,放在书房模型展示柜的上面。
张珍珍鬼使神差的打开了上面的盖子,里面也不是什么贵重物品。
一个精致的保温杯,几个盛东西的密封玻璃罐,一个破旧的洗不干净污渍的衬衣,一个金属块的挂饰,杂七杂八的,只当是宋弥从医院带回来的,可最底下还有一个大信封,印有学校的logo,翻开一看,是一份录取通知书。
张珍珍倒吸一口凉气,明白了什么。
在去医院的路上,宋机长反复的说孩子忙成这样,够累的了,不要给他添堵,但张珍珍哪忍得住,她关上办公室的门,小心的开口,“小弥,你跟沈芥那孩子是不是分了?”
其实早前老两口就有所怀疑,只是宋弥不正面回答。
“嗯,”宋弥几不可闻的回了一声,想想又补充了一句,“是我做错,伤了我们的感情。”
社会的包容度和认可度让同性恋自由,但这个群体的特殊性让他们始终无法和正常人保持在同一海平面。
自从接受了宋弥的性取向,老两口对这个群体的关注度极高,越是了解,越是提心吊胆,好在儿子争气,带回来的是个正正经经的人,但事与愿违。
“那是个好孩子......”半天,张珍珍只说出了这句话,看着连轴转还带着的伤的儿子,批评的话她实在不忍。
“我想歇会,妈,你先回去吧。”
说完,宋弥就真的闭上了眼,但他头上,脸上都有伤,不能趴,只能用手支着。
张珍珍把手机调成静音,迅速的拍了一张伤残,颓败,疲累的帅照,因为她有沈芥的微信。
在孟教授和院里的积极干预下,第一个就诊的新型病患者同意手术。
这次手术,联合了大外科的三个科室,孟教授操刀,几个主任医师只有打下手的份,阵仗之大。
病理切片在12小时之内完成化验,随后进入了治疗阶段。
宋弥从门诊大楼出来时,距离他们上次去山西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星期了。
他的手机有爸妈的信息,陈廷的电话,冉冬青的关心,唯独没有想看到的那个人的,两人的聊天界面就停留在撤回的两张图片上。
尽管乏的很,骨头叫嚣着要散架,宋弥还是打了个车直奔学校。
这个点,他清楚沈芥在哪,但要做到不被发现有点难度。
宋弥站在图书馆外观察了一番,进到了对面的实验楼,但实验楼都是大教室,没法正面看到图书馆的出口,唯一能看到的就是走廊尽头的厕所。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看一眼能趴在厕所的窗台但不敢下去正面的打个招呼。
三十多岁的人了,干的都是什么事,宋弥自嘲。
沈芥高,脊背挺的笔直,很好辨认。
他的背包背在谭言身上,他自己只拿了几本书,两人挨的很近边走边看手机,下楼梯后在广场上说这话,应该是在讨论吃什么。
忽然,谭言笑着伸手推了一把,沈芥也笑了起来,两个酒窝分外惹眼。
宋弥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别人攥在了手里,正一下一下挤压,里面的血液很快就要耗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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