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山,是被山围起来的一个地方,屏山则是两侧是山,像屏障一样保护着一个地方。
这里比围山发展要快,县城有很多商业,周边有工厂,还有专门的营运行业。此刻宋弥正坐在一辆越野车的后座,听着浓厚的乡音硬凹普通话。
大概意思是说,他们这里有香港人投资,建了很多工厂,以前没活干的妇女都成了工人,还建了学校,今年还从大城市请来了老师等等。
坐了一天的大巴,到了地方还是坐车,宋弥胃里很不舒服,还有点晕车,迷迷糊糊的听的不是很清,只隐隐有种异样的感觉。
跟着到屏山的都是一些内科的大夫,这一站主要针对这个地区的一些年轻人。
很多妇女带着孩子,看眼睛,看耳朵,看骨架的发育,宋弥除了统筹下工作也帮不了很多忙,就跟操心的王主任交流下工作,回到旅馆后通过后窗拍一些风景照发给他。
王主任说,最后一项艰巨的任务就是给一批上高中的孩子体检,这样的地区,能把孩子供到高中的,就相当于内地一个贫困家庭的孩子去美国留学了,非常之难,又非常光荣,所以,能出一份力,帮一点忙,是件积功德的事。
头天晚上,宋弥有点失眠。这个地方,一到了晚上黑的就跟罩上了一层布一样,来了几天还是不习惯。
胡子没刮,头发也没打理,早饭也没胃口吃,为了掩盖脸上的疲色,宋弥出旅馆的门就戴上了口罩,衬衣扣到了最顶。
有的学生是家长陪着,有的是自己来的,这些孩子,普遍的柴瘦,皮肤黑,个子矮,但很健壮。
在小护士的指引下,排成队等着抽血,宋弥站在一旁看体检的项目和流程单,忽然,另一对开始骚乱,整齐的队伍围成了一个圆,都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
宋弥一个箭步上前,拨开人群,是个学生晕倒了,被围在中间,抽血的小护士被堵在人群之外,还没扒拉进来。
“让开,不要围着,让空气流通。”宋弥先是探脉搏,然后挥着手让周围的人离远点,“拿听诊器,抬担架过来。”
一个小护士手无缚鸡之力,喊也没用,只能跑进屋里去找其他医生,两个男医生出来,这才把围观的人群散开,把晕倒的学生抬上了担架,“有脉搏,有心跳,吸上氧,先量血压。”
宋弥一边吩咐,一边跟着往里走,小护士说,“刚抽了血,是不是低血糖啊?”
“不像,心跳不稳还有杂声,去问问家属来了吗?”
小护士站在门口招呼家长来了吗?人群里一个人喊,他没家长,是我们老师带来的。
“那老师呢,老师在哪?”
“去给我们填表了,我去叫。”
宋弥看了下刚做的心电图,心跳过缓,有点早搏的现象,但他不是胸科的,这里也没有心外的医生,很难判断病症,而且,县医院目前还做不了彩超,“家属来了吗?”
“来了。”从外面,从人群里传来一个声音,拍在宋弥的心脏上,“医生,陈浩没家长,我是他的老师。”
宋弥忘了自己还弯着腰在观察病人,忘了听诊器还在挂在耳朵上,忘了周围还有许多人,就这个动作,这个姿势,侧头直勾勾的盯着门口说话的人。
门口的人也是懵的,宋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会出现在他眼前。
这里没人认识沈芥,没人知道他跟宋弥的过去,旁边的医生不明所以的叫了一声,“宋主任?”
“哦,那个,”宋弥直起近乎僵住的身子,实现没离开沈芥半分,“麻烦老师说下孩子的情况吧。”
沈芥都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到了病床前,连呼吸都乱了节奏,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陈浩是孤儿,家里就只有他自己,所以,任何事情只能等他醒了再决定。”
“严重吗?”
“心脏病,但目前确定不了是哪种病症,需要到大医院进一步检查。”宋弥跟沈芥说话的口气,看沈芥的眼神让周围的医生都感觉怪怪的。
刚才帮忙的一个医生补充道,“这位老师,我们是北京来的医援项目组,宋主任的意思是,他得去市级的医院做治疗。”
“我明白的。”沈芥终于和宋弥错开了目光,“陈浩是三好学生,有县,市的学习补助,还有香港的助学金,可以看病,我也会帮他。”
那医生有顾虑无可厚非,但没想到沈芥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一时有点尴尬。
“那我跟沈老师去联系下相关领导吧。”
宋弥和沈芥前后出了病房,不知道有没有人好奇宋弥怎么会知道这个老师姓沈。
巴掌大点地方,屁大点事也很快就会传遍,两个人到院领导办公室时,领导刚挂电话,直接说,上面交代了,北京来的医生怎么说就怎么办,不用担心费用问题,一个县出个有天分的孩子不容易,大家都应该出把力。
那孩子的情况是比较严重的,到现在都没醒,医院出了车,还安排了两个随行的医生送往市医院,而这孩子没有家属,沈芥是必须跟着的。
两人自想见,一句私下的话都没说上沈芥就要走,宋弥心里跟长了毛一样。
这里体检一天就能做完,明天汇总下结果,最晚后天就要走了。
这都什么事,老天爷可真会开玩笑。
宋弥看着沈芥忙前跟后,安排的仔仔细细,心思全在学生身上,仿佛自己真的是陌生人,仿佛这场重逢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可刚才的眼神里除了震惊,明明也有情愫和惊喜。
是啊,沈芥当时离开时连一句话都没留的,早就绝望了吧,自己还在期待什么呢?宋弥心想,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伤春悲秋,患得患失也是够没出息的。
晚上回到小旅馆,宋弥给沈芥发了一条很官方的信息,询问病情,其实很刻意,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很快收到了回复---这里的医生说是瓣膜倒流,需要手术。
宋弥阴郁了一天,腾一下翻身坐起,---不要太担心,这不是什么大手术,成功率很高,恢复以后也跟常人无异。
那边回复了一个嗯,半响再没了动静。
这天还没开始聊就死了。宋弥抱着手机,绞尽脑汁,是直接问,还是先铺垫。
忽然,手机闪了一下,他以为自己恍惚间发了什么,吓得一个激灵。
沈芥--哥,你们什么时候走?
手机被捂了一晚上,热的烫人,烫的宋弥眼睛都湿了。
短短几个字反复看了无数遍,没有回复,直接拨通了电话。
“最晚后天。”宋弥沉着气,生怕呼吸声太大,“我们得跟另外一家医院的项目组在x地汇合,所以,耽误不得。”
“哦。那可能来不及送你了,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又是沉默,两人呼吸的气流在电波间流转。
“哥......”
“小孩......”
沉默过后,两人异口同声,宋弥说,“你先说。”
“哥,你知道我在屏山吗?”
宋弥想沈芥也许会问,为什么自己会来这,什么时候来的,来这做什么等等,这么出其不意,他拿不准什么意思,如实回答,“不知道。”
这不是个好答案,至少在自己喜欢人的面前是没有诚意的,但宋弥回答完,好想听到那边笑了一下,很轻。
宋弥有一卡车的话,但沈芥说他在医院,天晚了,一直讲话不是很方便。
第二天的傍晚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过了这一晚,他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因为这次意外而有任何的改变。
宋弥站在小旅馆的窗前,看着雨水把玻璃淋的模糊,外面的天开始一点一点的黑下来,他笑了一下,心里泛起无限的酸楚。
快7点的时候,同事叫他下去吃饭,他拒了。
没过多久,门又被敲响了,他以为又是同事,因为过了8点就没饭了。
但门一开,他愣了,沈芥站在门外。
头发,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还喘着粗气,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外。
宋弥至少2秒后才反应过来,二话不说,把人拉进门,先拿了干净的衣服和毛巾,“擦干,换上再说。”
片刻,沈芥从卫生间出来。
一个站在卫生间门口,一个站在沙发旁,但县城小旅馆的房间能有多大呢,两人之间不过一步半的距离。
“傻啊。”宋弥拿过毛巾给他擦头发,“傻子......”
毛巾盖在头上,一只手还在揉搓,另一只已经绕过沈芥的腰贴在了后背上,头也沉沉的压在了肩窝。
此刻不需要多说,什么都不用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沈芥的手缓缓放上来时,宋弥觉得自己的心重回了胸膛,自己的身体重新踩上了大地。
两人感受彼此思念的身体,呼吸,心跳还有味道,很久很久,但对这段失去的日子来说,这拥抱就像一瞬那么短暂。
沈芥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没接也没挂,而是握着宋弥的手说,“哥,我是跟学生家长的车回来的,他拉水果回城里,明天要赶早市卖,所以,我得走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来之前,你知道我在屏山吗?”
看了一眼窗外惊雷,宋弥说,“我发誓,不知道。”
“那这一趟我没白跑,雨没白淋。”
手机又响了,沈芥接起来,连连应着,用眼神跟宋弥说,真得走了。
宋弥点点头,先一步出门,在前台借了伞,两人下楼梯时,果然一辆满载的货车已经等在路对面。
“哥,雨大了,你回去吧。”
伞太小了,根本容不下两个一八几的大男人,一个肩膀,一个后背都湿了大半,借着雨幕,宋弥问,“我来找你好不好?”
货车响了一下喇叭。
沈芥笑笑没说话,用力扯了一下伞,挡住了两人,片刻后,转身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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