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口角

宋妍坐在绣棚前,正心无旁骛地在绣棚前工作。

皎皎月光铺洒在这幅绣作上,绣成的杨柳叶似也在随风摇曳,抓玩绿叶的小橘猫毛发根根纤毫可见,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绣布中一跃而出。

姑姑熟悉又不失亲昵的指责声响在耳畔:”小妍,快休息吧,别把眼睛熬坏了。“

宋妍一抬头,便见姑姑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半是慈爱半是担忧地看着她。

宋妍微微一笑,用老法子来宽慰她:”马上就绣完了,再等会儿。“

姑姑无奈叹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的,团团黑迹蔓延自视野边缘,污了绣作。宋妍一时心慌,刺破了手指。

血珠子自指尖渗出,洇染了绣布,眨眼间,宋妍只能看见红一片,黑一片。

转瞬,世界陷入无边无际的漆黑一片。

“姑姑!”熟悉的恐慌占据了理智,宋妍惊慌哭喊:“姑姑,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看不见了!姑姑.....姑姑......眼睛......”

宋妍从一场心悸中吓醒了。

“可算醒了!”一个面若银盘的少女凑了过来,一双杏仁眼里满是担忧:“瑞雪,你刚刚可是被魇住了?又喊又哭的,好生吓人。”

宋妍定定地看着她,没说话。

这人她没见过。

一想到张婆子之前的所作所为,宋妍心里已然存了三分戒备。

知画见对方一副呆鹅样,忙伸手探了过来。

宋妍想躲,但身子好似灌满了铅,有千斤重。

额头传来一片微凉。

“烧退了呀......”知画喃喃自语,尔后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完了完了,这不会是把人烧傻了吧?”

“我不过是陪老太太去青龙寺上了趟香,怎么就成这个样子了呢?都怪我.....都怪我.....不该跟你置气......”姑娘说着说着嘤嘤哭了起来。

尔后,又忽的站了起来,一面擦眼泪一面风风火火往外冲:“我去找赵婆子来,她定能把你医好!”

宋妍对这个女子与原身的关系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心中划过侯爷那双含着杀意的眸子。

一个念头应运而生。

“这位姐姐,”宋妍目露三分懵懂,“请问你是谁?”

知画花容失色:“连我都不认得了?天老爷,这可怎么了得!”

“你是说......”宋妍开始慢慢捋顺原身情况,“我俩都是侯府的家生子?”

完了,这要彻底摆脱奴籍,可比普通奴婢难上许多了......

知画眼眶里还含着泪,连连点头:“嗯嗯。”

“我之前是太太房里的贴身丫鬟,后又求了大太太将我调至侯爷院里当差?”

知画闻此,气得眉毛都快竖了起来,竹筒倒豆子般噼里啪啦一通数落:“当初我劝你劝得嗓子都冒烟了,可你就跟一头倔驴似的非要往侯爷院儿里那火坑跳!侯爷向来是与太太不睦的,也从来不要婢女近身伺候,你这么上赶着去,能讨着什么好?现在被侯爷赶了出来,哪里还有脸回太太那里去呢,真是糊涂!”

宋妍点了点头:“那我当时真是猪油蒙了心了。”(注1)

知画一听这话,满脸的悲愤转为惊喜:“你现在想通了?”

“想通了,”宋妍说的话也是出自真心,“我不会再想什么攀高枝儿了。从此我在侯府里,便安分守己,好好当差。”

知画破涕为笑:”想通了便好!想通了便好!“尔后,她宽慰宋妍道:”你有这心,再等焦大叔回来,让他好好跟太太说上几句好话,那再回明存堂的事儿,也就成了个**不离十了。“

宋妍有些云里雾里:“焦大叔?”

知画哭笑不得:“真是病一场,连自己老子爹都不认识了?”笑归笑,还是耐心一五一十解释道:“焦大叔是你亲爹呢,现在永清那边做庄头。”

“你好好养病,待你病好了,你爹也差不多回侯府来了。太太心善,耳根子又软,焦大叔带着你好好去太太跟前赔个不是,这桩事儿大抵也就揭过去了。”知画为宋妍打算得仔细。

可宋妍却存了一丝疑虑:若真是个心善的,怎会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丫鬟往火坑里跳?若真是个心软的,原身在浆洗房都被折磨死了,也没见明存堂那边递上一句问候的话来......

“瑞雪姐姐可在屋里么?”

一道清脆稚嫩的女声,打断了宋妍的思绪。

知画应了声,下了榻开门去。

宋妍睇了眼,是个不过十来岁的丫头,面生。

”姐姐,我是院里的佩儿。姐姐今个儿身子可好些了?“

宋妍咳嗽了几声,还未来得及回话,只听知画冷声道:”将将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身上烫得跟炭儿似的,脸上都没一块好皮了,怎么就来催了?你们一个个儿的,倒是比那索命的阎王还及时呢!“

一通夹枪带棒的呛话,把小丫头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见知画还要拿她撒气,宋妍忙截过她的话头:”现下我尚还清醒,只是......身上使不上劲儿,下不得床来。烦你回妈妈一句,等我养将几日,有些力气了便回去。“

佩儿见正主说话不似旁边这个吓人,自个儿舌头终是捋直了:”冯妈妈说,请姑娘安心养病,院儿里的活儿不急。“

宋妍有些诧异,“冯妈妈?”

佩儿点头如鸡啄米:“嗯嗯,张妈妈被赶出府去了,来了个冯妈妈掌事。现下院儿里洗衣服的人多了半多,要轻松好些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个冯妈妈大抵是将以前在院儿里不干活的拎出来了。

“冯妈妈还说了,”佩儿继续道:“待姑娘病好了,便搬去后罩房去,那边儿打的条子炕,人也多,暖和许多。”

宋妍语带感激:“替我回冯妈妈一句,多谢妈妈惦念,待我好些了,定先去拜谢妈妈。”

说至此,知画从腰间的一个半旧的蜜合色绣迎春花荷包里倒出几粒琥珀糖,塞了一颗进佩儿嘴里。

佩儿眸子亮了亮。

知画咯咯一笑,将手里的糖都递给了佩儿,嘱咐道:“吃了糖,嘴甜些,将姑娘的话都一字不漏地回冯妈妈,可知道了?”

“嗯嗯,我晓得的。”佩儿满脸带笑地奔了出去。

知画也起了身:“你这边应是无事儿了,那我也放心些。老太太午睡快起身了,我得赶回去伺候着。你也好好歇歇吧,我一得空就过来。”

宋妍宽慰她道:“姐姐且放心去吧。”

半夜里,前世种种一遍遍冲刷脑海,最后又归于无际洞黑,宋妍猛地惊醒。

一身冷汗。

火盆里的炭火烧过了,残余点点细碎火星。

宋妍软着身子爬下床来,往火盆里添了几块白日里知画捎来的银丝碳,一通折腾从新烧红了炭火,就着红彤彤的火光,又才入睡了。

宋妍的病养了十来日,也好了个七七八八。只是脸上的淤青印子,还有些浅淡痕迹。

眼见着年关将近,整个侯府都是一日忙过一日的,宋妍也不好再将养下去,等这印子消了。

浆洗房又来了新掌事,她不想在这位冯妈妈跟前落下任何口实。

在领导面前留个好的第一印象总是不会错的。

想好了这些,宋妍今日起了个早,好好拾掇了下自己,又将养病期间做好的一副厚毡缠枝纹护膝打涮入一个包袱里,便出门了。

先去拜谢了冯妈妈,顺便就能分派给她差事儿了。

怎料院里正吵得热闹。

“好呀!好的很!你们这些个踩低捧高的,仗着有人撑腰,竟敢在二太太头上作威作福来了!真是被屎糊了眼了!”

怒目圆睁叉着腰说话的女子,年岁约莫十七八,上着一件蜜粉色素缎交领长袄,下穿一条白底绣绿萼梅罗群,头上缀着一支蝶恋花点翠簪,往扎堆的平头灰面的浣衣婢里一站,也是格外挑眼。

“她是谁?”宋妍寻到了同在看热闹的佩儿,轻声问:“这是怎么了?”

佩儿转身看是她,一惊又一喜:“瑞雪姐姐你身子好啦?”

宋妍莞尔,点了点头。

佩儿凑上来絮絮低语:“这位,是二太太的大丫鬟芍药,一大早就来敲院门,说我们衣服没洗干净。喏,你看——”

宋妍顺着佩儿所指的方向,便见芍药跟前伏首站着个小丫鬟,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而她怀里正抱着一方茶褐色莲纹漳锻衣,其上偶见星星点点的几点白色霉斑。她不禁疑问:

“大冷的天儿,又在北方,这衣服怎会发霉了?”

佩儿摇了摇头:“谁知道是哪个陈年箱底下给刨出来,专送过来为难我们的呢?”

宋妍一时竖起了耳朵:“我们就一浣衣婢,主子们眼不见心不烦的,为难我们作甚?”

“嗐!姐姐来得晚,故而不知,”佩儿说得津津有味:“这是二房的两个主子在打擂台哩。”

“哦?这怎么说?”宋妍不禁在心底叹一句,大宅门里真是官司多。

佩儿往四周看了看,才低声道:“先前那个张婆子,原是二房太太房里出来的。如今掌事的冯妈妈,据说啊——”

注1:猪油蒙了心,俗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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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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