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配人

严氏令人将侍琴唤了进来,叹了口气,“你自个儿看看罢。”

侍琴抬首,往刚刚侯爷坐的左首位子方向看去。

只见那高脚茶案上,她用心点的那盏茶,一口都未被饮得。

侍琴眼眶登时有些泛红,连带着脸颊也似火烧般热烫。

严氏温声安慰:“你向来是个眼明心亮的好孩子,此事不成,你也须得放宽了心,院儿里的人也绝不会向外多说半个字的。日后,我会好好替你相看一户好人家,定不会亏待了你去。”

侍琴立时跪下,声儿里带着隐隐哭气:“老太太对奴婢恩重如山,奴婢不嫁人,愿一辈子服侍老太太!”

侍立在严氏身后的芳妈妈上前去将侍琴扶起,“姑娘莫要说傻话,花儿一般年纪的人,怎能说不嫁的话?”

强烈的不甘泛上侍琴的心头。

侯爷那般如天上明月似的人物,她原有机会可以抓住的......如今又教她另适他人,那些个凡夫俗子,又怎入得了她的眼呢......

看着侍琴隐忍泪水而去,严氏长长叹了口气,满面愁容。

芳妈妈劝解:“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自个儿的身子最要紧。”

严氏摇了摇头,“若琛哥儿只是一般的眼光高些,那也不打紧。”

严氏一抬手,芳妈妈便熟练地上前,搀扶她起来。

“可琛哥儿不一样。自他十五岁在西北那一战之后......有些事情便不一样了。我虽查不出什么,但......他定是有事瞒着我的......约摸,与明存堂那边有些干系。”

严氏缓缓步入暗间,“这件事是琛儿心上的结。解不开,按他那脾性,怕是连圣上,也逼不得他成婚。”

芳妈妈转身将半旧的茶色银鼠通袖袄从衣架上取下,帮着严氏换上:“可明存堂那儿,这么多年了,什么也问不出来。”

严氏点了点头,灰蒙的瞳中有一道霜意与失望:“不知我前世是烧了什么断头香,一手调教出来这么匹狼。”

“呸呸呸——”芳妈妈连跺了几脚:“主子休说这样的话——个人自有个人福,旁人做的孽,怎都折不到主子您的福去。”

“我可将你哄我这话当真话了。”

“本就是这个理儿。”

扣好了最后一颗盘香扣,严氏转而道:“你去帮我打听打听,浆洗房里那个叫瑞雪的丫头......”

芳妈妈虽有不解,依旧无不应是。

这厢,宋妍捣烂了皂荚,才要起身提水,便听身后一声急切的问责:“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干活?”

是知画的声音。

宋妍满心疑惑,转身一看,便见知画站在洞门跟前,脸红扑扑的,气儿也未喘匀,似是跑过来的。

“知画,出了什么事儿了?”宋妍站起身来,将手上的沫子在棉裙上揩了揩。

知画讶然:“你竟还不知?”

宋妍一头雾水:“知道什么?”

“你爹他......”知画一双杏眼里满是不忍,说话也支吾起来:“你爹他——”

蓦地,一声幸灾乐祸的宣布从洞门外传来:

"你爹他呀,要将你配人啦!"

真真是平地一声雷,惊得宋妍直愣在当场。

她转眸一看,便见采月从知画身后踅出来,红光满面,嘴角都快扬上天了,“恭喜贺喜呀!瑞雪,你可知你爹要将你配给谁了?”

宋妍见采月这副模样,便知没好事:“是谁?”

采月眼里的得意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就是一直跟你爹打下手的那个安子呀,你竟不知呀?”

宋妍有些腿软,又坐回了原来洗衣服的凳子上,开始整理这一团乱麻的思绪。

采月继续“乘胜追击”,将自己打听的“好消息”都抖落出来:

“哎呀,安子这行货子,妹妹该是知道的,那张嘴呀最是厉害,不仅能将你那老爹哄得开心,还有本事在那八大胡同里闯寡门、吃空茶,满侯府里谁还有这般本事的?”(注1)

说罢,采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害死人还看出殡的贼短命,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眼见知画就要扑上去,宋妍下了死力一把拉住她。

“你撒手!”知画挣扎着,一手指着采月怒骂:“你好性儿,我可不是好欺负的!你放手!看我不治死那小蹄子!”

“好姐姐!”宋妍现在彻底冷静过来了,眼下再横生出什么枝节来,她再也没心力去解决配人的事儿了。

宋妍好说歹说地死死拉住知画:“棺材头边,哪有咒死鬼的?她自说她的,自笑她的,你这双好鞋何苦去踩她那泡臭狗屎去?”(注2)

知画恨铁不成钢地回眸过来:“你怎地还是这般窝囊!”

采月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清了清嗓子,面上挂上三分担心七分戏谑:“妹妹怎地一句话也不敢回,不会是吓傻了吧?可要姐姐我给你请王婆子来?”

宋妍侧身,平声道:“采月你无故旷差,按例罚扣半月月银,冯妈妈刚来查勤,已然知晓了。今日剩下的衣服,冯妈妈吩咐了,让你一个人洗。”

采月一听,银牙暗咬愤愤然啐了一口:“狗仗人势的小娼妇!等着以后去跟粉头抢汉子去罢!”

宋妍根本不在乎这些不痛不痒的污言秽语,散了院儿里干了大半天活儿的小丫头们,便拽着知画出了浆洗房。

出了院门,便是东西方向的夹道,粉白墙,黑板瓦,青石铺道,宽可并排两辆马车,又是一派轩朗。

宋妍一路拖拖拽拽拉着知画,采月的骂声渐行渐隐,知画的挣扎也越来越弱,直至最后换成一道抽噎声。

宋妍一侧首,便见知画泪眼汪汪的。

“呀,”她抽出一方通花巾子,替她揩着脸上的泪痕,“是我配人又不是你配人,好好儿的,又哭什么?”

知画哭得更厉害了:“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取笑我!”

“大冷的天儿,我是怕你哭皴了这脸蛋,就不好了。”

哪知此话一落,知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一下就炸毛了。

知画一把握住宋妍的手,“你都泥菩萨过江了还替我瞎操心什么!”说着她将宋妍的手托起来细看,“你看看你这手,往年里养得跟水葱般的,都这副模样了......如今还要配给那般人去......”

说至此,哭得愈发厉害了。

“莫哭,莫哭,谁说我一定会嫁给安子的?树挪死人挪活,我会想办法拒了这门婚事的。”

这句话比什么巾子都好使,知画登时止了泣,双眸一亮:“办法......对,我们去求太太!”

说着就拉着宋妍往回走,宋妍忙制住她:“不可!此事......门路不在大太太那里......”

注1:“闯寡门、吃空茶”旧指逛青楼不花钱。

注2:棺材头边,哪有咒死鬼:谚语。新鞋不踩臭狗屎:俗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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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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