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记得什么时候让她看见过。
“这是他的电脑?”
黛玉点了头。
他在德里的潮湿雨季里,看着监控画面里的她那样镇定自如,不禁开始思考她是否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得知Voldemort在攻击各国网站开始?
得知他其实是黑客开始?
还是更早前,从一开始就是?
如果他按照自己的原计划,那么留下的是她的电脑,那里面会有他伪造的代码痕迹,她会被当成Voldemort,这是他为了反侦察布上的一个小局,至于贾氏愿不愿意保这个已经被架空的大小姐,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可如果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那这个局,到底成了谁的局呢?
低矮的房屋外暴雨不停,他在几乎隔绝一切的雨声里搜寻记忆里的蛛丝马迹。
却只能想起他要离开的那个夜晚,那些缠绵的吻和抚摸,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解她纤瘦柔韧的身体,美得不可方物。
10
她的新闻在网络上突然多了起来。
随之曝光的是她的各种照片,一些来自偷拍,一些来自古老的集体照,还有一点来自电脑合成。
一个纯文学作者,蓦然间便被大众传媒推到了风口浪尖,随着黛玉越发的深居简出而愈演愈烈,他每次黑进监控系统,看见的都是各处虎视眈眈的镜头,对着那扇紧闭的窗,银红色的窗帘终日纹丝不动。
没几人想得起来,那不过是个作家。他们都对她的美和她的私生活津津乐道、乐此不疲。
贾氏不再明目张胆地庇护她,她和贾氏有关的所有消息都被删除干净。
她终于彻底成了弃子。他不知道这个态度的转变是否和贾氏一位高层的逝世有关,里德尔只能肯定贾氏开始自顾不暇了。
这样的风口浪尖。
她却突然在早已停更的网站上更了一首《秋窗风雨夕》,反响热烈,推崇有之,鄙夷有之,她的照片再次占据了绝大多数新闻的各种版面。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他觉得自己读不懂。
或者说不想懂。
他再次打开了电脑。
11
得益于Voldemort建立的黑客帝国,她成了一名新诞生的You Know Who。没人知道为何一夜之间那位突然爆红的美女作家相关就变成了404 notfound,已经积攒成潮的言论被从天而降的堤坝堵住,流言愈多,猜疑愈胜,无处可言,道路以目。
他在大量题为“Voldemort攻击”的新闻中抬起头来,桌上依旧是冷掉的咖啡,杯壁上蜿蜒着裂谷般的褐纹,只是不远多了个花瓶,半瓶清水,插着一半凋亡一半盛放的芙蓉。
这样喑哑的冬天里,她不再发表出那怕片言只语。
他不意外,她在经济上并没有看上去那般窘迫,他们都是。
只是她偶尔会看向她路过的监控,似乎有话想说,终究别了头离开。
仿佛知道他就在另一端。
12
她的死亡降临在桃花落尽的暮春。
她死去的时候是西半球的白天,东半球的夜晚,仿佛知道里德尔依旧保持着东半球的作息,在他难得的休憩时间,姑娘悄无声息地烧掉一堆手稿,然后在床上安眠。
等到里德尔发现不对时,她已经离世。
他们待过的家来了一群又一群人,讣告新闻一次又一次发送出去又被莫名地删除,在媒体几乎都要放弃之后,黛玉生前供稿的杂志社发了一条信息,内容很简单,作者林黛玉已于昨晚11点逝世。
这条短讯原本应该淹没在大量信息间,却突然一下子跃居热门。
有人同情,有人欢庆。
她的书在那几天达到了历史销量的高峰。
无论怎么说,她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作者,只可惜如夏夜流萤,晨间清露,终究消失不见。
人们开始挖掘她在生命最后岁月写下的所有东西,笔记本里空无一物,只有一张纸笺孤零零留在书桌上,一首唐多令。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他们尝试去从各种角度解读这首词,又在她烧掉的灰烬里疯狂翻找,竟然也让他们翻到片言只语,可是那些文字同她以往的作品迥然不同,一个故事,用笔冷冽,写的是一个蛇脸人,全无温情,更无爱。
没人敢定论那是她最后的作品。
里德尔却把他们的研究数据翻来覆去的看,看到最后狂笑不止,她居然敢那样写他,真是不留情面。
他私心认为那是她最好的作品。
13
有关她的故事却没完。
不多时她的生平便被完整地贴到网上,抹去了一些地名人名,讲了一个出身富贵的大小姐如何失去弟弟失去双亲寄人篱下又因为一段不该有的恋情而自愿离开那个家族的故事。市井巷弄里最乐于谈论的八卦元素应有尽有,不多时这篇文章便传遍了网络。
热心的人们也自然能猜到,那个家族是现在风雨飘摇的贾氏,You Know Who姑娘是被这家族吃干抹净的弃子,他们甚至猜测她死于毒杀,贾氏想拿到她最后的股权,赶走了她的男友,全网封杀,让她在一片无法出声的寂静中孤独死去。
正在这时又爆出了贾氏融资不畅的新闻,仿佛是坐实这个家族毫无人性的谋杀。
掌权人凤姐突然病死。
嚣张了近一个世纪的家族树倒猢狲散。
14
Voldemort被逮捕的那天,全世界都舒了一口气,他们不需要再担心自己的数据被监控被盗取被篡改,在这个时代里,几台冰冷的机器上捆绑了他们全部的身家,他们的社交,甚至是他们自己的身份。
他的触手曾经无处不在,那么一度,Voldemort是全球实际的统治者。
新闻想摄下这个传奇的模样,但所有图片发出去之后都变成一张扭曲扁平的蛇脸。
他在铁窗中毫不在意地说,那就是他本来的样子。
他被执行死刑。
没人能挖到他的生平,除了见过他的几个人,没人能还原出他人脸的模样。
他的数据最终以一张蛇脸的形象被存入档案。
Voldemort被绑在注射床上的时候,他睁眼看着天花板上刺眼的手术灯,突然想起那首唐多令,想起黛玉似乎在那么一个时刻笑过他:“你也太相信那些机器了,便不信那些机器也有做不到的事情?”
他当时并不信。
可是他查不到她在最后的时日里都写了些什么,只剩下语焉不详的片段,一个站在海棠花树下的黑衣少年,她看见他,看见海棠落在他身上,凋零成腐烂的败叶。
那似乎是全篇中唯一出现的一个“我”。
只是终究没人能从那堆灰烬里复原出完整的故事,贾家倒了之后那个姑娘的信息再度被完全抹除,在这个时代生活和死亡的他们最终被埋葬到相同的墓穴里。
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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