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雁门还没反应过来,章云烽先动了。
他一把将那粒板纸从秦望月手中抓了起来,对着火光看了两眼,确认这扳指与他逃出御史台狱那晚,马夫手上戴着的那粒扳指,以及和关雁门刚到檀口将军府时,在抽屉里发现的那粒扳指一样后,面色凝重地把它还给了秦望月。
“这扳指我确实见过。”章云烽拧眉道,“五年前就见过了。”
他对上关雁门的目光,立刻抬手揉了揉眉心,将紧皱的眉头松开了:“这东西很有蹊跷,我在北疆彻底有了实权之后,也让人去查过这东西。”
关雁门点了点头:“查出来了什么?”
章云烽:“什么也没查出来。”
他顿了顿,接着道:“也不是什么都没查出来,应该说,我查到了这种扳指确实是北疆用过的,但是再往深处查,它是什么时候开始用的,又是什么时候停用的,谁要求生产的,在哪里生产的,生产了多少,生产完了是如何送到前线的——”
“以及最重要的,这种扳指造价高、不结实,又不便于隐蔽,因为它的表面太过光滑了,很容易反光,所以很不适合被用于实战中,所以,它原本是用来干什么的——这些,我都没有查到。”
听到这里,关雁门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点记录都没有?”
“没有。”章云烽摇头,“我让钟向川去找了近二十年来,军中用过的所有扳指图纸,里面根本没有这种式样的扳指。我又带人去问了军中一些老兵,他们也说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他说着说着又想皱眉,但是硬生生忍住了,转而按了按太阳穴:“好像有人把这些东西提前抹去了一样,而且还抹得非常干净,让人完全查不出一点东西。”
关雁门和秦望月同时陷入了沉默,章云烽也觉得很是头疼:“谁能有这么大本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北疆,除非皇帝的圣旨到了,权力最大的人就是大将军,我都查不出来的东西,能是谁做的?之前的大将军吗?”
关雁门闻言,忽然猛拍了他一下,吓了章云烽一跳。
章云烽转头看向关雁门,就见她的眼中发着光:“对啊,以前的大将军!”
章云烽这下是真忍不住皱眉了:“你是说,我爹或者我哥?”
关雁门:“对啊!”
章云烽想了想,如果这扳指真的是章不观或者章云溯让人做的,做这扳指又是为了某种特殊的目的,所以一做完就立刻把所有线索都销毁了,那他查不出来任何东西,也确实很合理。
但是他又一想,还是觉得不对劲:“那他们做这种扳指干什么呢?他们都是北疆的将军,想把这东西在北疆传开确实容易,但是这种毫不实用的玩意儿,是怎么跑到南疆去的?”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关雁门又沉默下来,脑子疯狂转动,可惜什么也想不出来。
章云烽看向秦望月:“秦前辈,你在南疆,是怎么拿到这东西的?”
秦望月听他们俩说了一大堆,也在沉思,闻言抬起了头:“是昆济山那个谋士口袋里掉出来的。”
她将这扳指戴在手指上,慢条斯理地转了转:“这就是我要问的第三个问题了。”
她抬起眼,目光盯紧了章云烽:“既然你说,这东西在北疆前线用过,又莫名跑到了南疆,那五年前,北疆有没有哪个挺有权势还挺有脑子的人离开了?”
“离开是什么意思?”章云烽没听明白,“就是从北疆跑了吗?”
秦望月颔首:“对,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调职也好当逃兵也好,只要突然不在北疆了就行。”
北疆有权势还有脑子的人不多,章云烽想了又想,死活没想出来有这么个人,但是听秦望月把时间卡得这么精准,他明白了秦望月的意思:“您是在怀疑,昆济山背后忽然多出来的那个谋士,是从北疆跑过去的?”
“不,”秦望月一口否定,“不是怀疑。”
她直接断言:“这人就是从北疆过去的。”
章云烽摇了摇头:“您为什么这么确定呢?您不是说这个谋士从不在外人面前说话,也一直用面具遮着脸吗?”
“因为他能弄到北疆的消息。”
此言一出,章云烽和关雁门的面色都变了。
章云烽脸沉得能滴出水来:“话不能乱说,秦前辈,军中消息从不外传,你不能因为这人脑子好使,有办法通过各处局势,大致推断出北疆发生了什么,就说他能弄到北疆的消息。”
秦望月肯定道:“我没有乱说,他就是能弄到北疆的消息。”
她看到章云烽阴沉脸色,知道这事儿涉及军机,确实很严重,容不得玩笑,想了想说:“这样,我送你们一条消息。”
章云烽看向她,示意她直说。
秦望月:“你会从这条野道走的消息,是那个谋士告诉昆济山的。”
章云烽直接站了起来。
关雁门被他猛然起身吓了一跳,“嗖”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因为起太猛,关雁门眼前有点发黑,缓了缓才站稳,莫名其妙想:“我站什么站?他章云烽要发疯,跟我有什么关系?”
章云烽狠狠吸了两口气,好不容易才把心头那一把无名火压下去,冷着语气道:“我会走野道的消息,不是昆济山从进宝镖局买的?”
“不是啊。”秦望月觉得很奇怪,“这和进宝镖局有什么关系?”
“秦前辈,方才来的那批刺客是谁的人手?”
秦望月一头雾水:“我的人啊,昆济山手底下没几个能用的刺客,他又想把这位章将军绑去南疆谈谈合作,所以只能来找我帮忙了,而且我自己也有事儿要问他,所以一开始就没让人下死手。”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原计划是一把迷药直接迷晕他,谁知道你们俩都醒着,没能动手,才让人试试看能不能靠强攻给他打晕带走的。”
她看着两人越发凝重的面色,不知所以:“你俩这是怎么了?”
两人没有理会她的茫然,都在低头沉思。
方才的刺客是秦望月的人,章云烽的行踪是那个谋士透露给昆济山,然后昆济山告诉秦望月的,南疆既然想同章云烽谈合作,就不可能要杀他,而且秦望月也不知道章云烽的行踪已经被人透露给了进宝镖局——
那进宝镖局的那个暗杀令是谁挂的?
“这个谋士会不会就是挂暗杀令的人?”关雁门脑中灵光一现,忽然开口。
秦望月没明白她在说什么,但是章云烽立刻懂了:“我们原先推测反了。”
关雁门点头:“我们原以为你的行踪是进宝镖局卖给南疆的,但实际上先知道你行踪的人是谋士,然后才是进宝镖局。”
章云烽和关雁门同时想,如果事情真的是他们推测的这样,那这个谋士的立场,就很值得推敲了。
这个谋士如果对昆济山忠心耿耿,没有二心,那么他完全没必要在昆济山派秦望月来绑章云烽的情况下,还去进宝镖局挂个暗杀令杀章云烽。
毕竟秦望月虽然自己也小心思不少,但是把章云烽绑去北疆这事儿,对她来说毫无坏处,甚至还有不少好处,今天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关雁门,章云烽的心情大起大落没睡着,他说不定就真的被秦望月带走了。
但是如果这个谋士本身也心怀鬼胎,表面上为昆济山筹谋,其实私下里也有小算盘,那这事儿就说得通了。
更何况方才秦望月说,这个谋士能弄到北疆的消息,应当是之前在北疆有点权力的北疆人。
章云烽虽然暂时想不到,有哪个北疆人会恨他恨到要专门去进宝镖局挂个暗令杀自己,但是这人如果真的有什么想法,比如想取章云烽而代之,或者单纯就是恨章云烽,想让他死,那么找人来杀他也是很合理的。
“所以现在不止有四方势力了,”关雁门头大道,“还得加上这个谋士?”
章云烽摇摇头:“北疆、南疆、皇帝、校尉、谋士,我怀疑进宝镖局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抬眼看向关雁门:“进宝镖局挂任务的时候,内容需要告知镖局吗?”
关雁门点头:“要的,所有任务都会经过镖堂审核,部分和朝廷关系太大的会被筛去。”
“所以那张暗杀令能够挂出去,其实是有两种可能性的。”章云烽说,“第一种是镖堂不知道暗杀对象是我,他们只看了一张地图,以为是普通的对江湖人的暗杀令。”
关雁门恍然大悟:“第二种是他们明知道这令要杀的是你,却还是把任务挂出去了。”
章云烽:“对,二者的区别在于,这个谋士有没有把我的行踪透露给进宝镖局。”
“我又想到了一点。”关雁门皱眉道,“我记得我五年前推测过,我会接到送往阳关口的信这件事不是巧合,而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到北疆去——”
“那你说,我这次会接到这个暗杀目标是你的暗杀令,会不会也是有人算计好了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再遇到你?”
雨水打在两人身上,他们同时打了个寒噤。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绕在了一起,每一方都心怀鬼胎,每个人的立场都模糊不清,章云烽和关雁门同时感受到了背后发凉的感觉。
尤其是关雁门,她觉得好像从自己捡到章云烽开始,她就被绕进了一大堆事情里。
这些事情一件卷着一件,环环相扣,似乎每一件都与她无关,但是又总在细枝末节处,透露出江湖人的手笔和影子。
甚至与这些事里的人,不是与照顾她长大的庄净秋有关联,就是同教导她武艺的贺惊涛是旧友,让她完全无法放任不管。
他们俩自顾自在那里想事情,时不时交流两句,秦望月被撂在一边,也不明白俩人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理解这俩人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好奇得都要炸了。
“你俩到底想什么呢?”秦望月忍了又忍,实在是憋不住了,“什么进宝镖局,什么暗杀令,什么校尉?”
关雁门和章云烽对视一眼,关雁门略去了校尉背后的人要造反的事,挑了点能说的跟秦望月说了。
秦望月听完,脸色也变得很不好:“你是说,那个谋士一边帮昆济山做事,还一边在打北疆的主意?”
章云烽:“目前我们的推测是这样。”
“但还是很奇怪。”关雁门想了想,又道,“我其实还有一个猜想。”
章云烽和秦望月的目光一起移向了她,异口同声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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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推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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