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已中毒四日,眼看就要死到临头,心中常悲天苦地。谁料半夜回家途中,竟遇一黑衣鬼面人,告诉他七阳毒的解法,与那疯言疯语的人口中所说完全一致。
吃一口圣人肉,增十年阴阳寿的确不假。难的是找对人,而那人,现如今就在水墨仙庄中。
这人早已被吓得软了腿,求生的欲//望却使他胆子比平时大了不少,抖着声音也要问:“我怎么知道,你说的便是真的?”
黑衣人闻言,忽然笑了。他缓缓道:“毒是我炼出来的,你说我知不知道?这七阳毒除了我说的法子外,根本没有其他方法,更无所谓的解药,不过是那些仙门中人的缓兵之计罢了。待你们全因中毒而死,恐怕,还有不少不知内情的世人赞颂他们那虚缈无存的不世之功呢。”
黑衣人的话,如一根刺插在这人的心脏里,一旦想起墨南衣那副忧心忧民、惺惺作态的样子,这刺便如同活了一般,疯狂往肉里钻。
肉,肉!他要吃肉!
黑衣人见他眼射绿光,一副饿急了的模样,冷声留下一句“求人不如求己”便离开了。
墨忠气得一掌打在那人胸膛处,他收着力气,只将那人打得倒退了几步。“真是荒谬!”他满脸怒气,“哪儿来的疯子,竟如此大胆!”
然而,此时的百姓早已听不进墨忠的话,他们只盯着墨南衣,眼中是强烈的、想要撕咬血肉的疯狂。
墨忠挡在墨南衣前面:“南衣公子,不如您先进仙庄内,此事让我解决!”
墨南衣皱着眉掀开衣袖来看,只见鲜血淋漓,上面还有两排深深的牙印。正要说话时,四周忽然突兀地响起一道琴声。那琴声冷冽清绝,如穿松哀风,曲悲千里。又如冰泉绕谷,无欢凄凝。水墨仙庄四周环山绕林,正对着的一截断崖上,便是那琴声来处。
黑衣人面戴遮具,上有一簇飞花红蝶,兀自垂头抚琴。
琴曲哀哭此孤生,个中苦味谁人知?
墨南衣心中微惊:这人弹的是《葬衣冠》?似乎是终于注意到一众人在看他,黑衣人抚琴的动作停罢,抬眸望向众人。黑眸生戾,瞳光凛凛。
这时,墨信禀告墨知年后,带着人匆匆赶来。墨南衣忙行礼道:“父亲。”
墨知年摆摆手,示意他已知晓事情的详情。见此,墨南衣便不再多说。
众人见墨知年出面,不免多了几分敬畏,皆不约而同往后退了几步。墨忠见状,面上不觉露出几分鄙弃。
墨知年仰首凝视断崖,拱手问道:“敢问阁下姓名?”
黑衣人举止慵懒地抱琴而起,声音如鬼魅,隔空传来:“将死之人,何必多知?”
墨知年闻言,顿时脸色一变。
却见黑衣人挥袍,刹那间,蝶翼连天,如黑云压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墨南衣当即抽出配剑,剑光冲斗,直击蝶群。
此剑通体乌青,黑雾缭绕却无邪气,反倒透着一股澄澈,如从水墨云山中提炼出来一般。剑柄处,刻着金波暗光的“天殊”二字。蝶群稀稀拉拉落了大片,浑身起了火焰。
“是阴蝶。”墨知年沉声道。
来者不善。
墨南衣聚力,只见剑影重重,被削割的阴蝶四处飞溅,火星乱点。水墨镇的百姓连连后退,有人更是趁着这动乱,跑进了水墨仙庄之中。
几名弟子瞧见,只好赶紧用灵力将那几人缚住。“放开我!放开我!”有人叫道:“你们水墨仙庄的人,便是如此不知礼数吗?”
一名弟子道:“水墨仙庄不得擅入,分明是你们无礼在先。”
“我呸!”有人骂道:“这毒不中在你们身上,你们自然不知其中苦楚!”
弟子们不再理会,只留下一人拦住他们,其余的皆匆匆赶了出去。有大批弟子听闻,纷纷涌出仙门,围聚在了一起。
墨知年大喊一声:“列阵!”
众弟子立即肃然,排列整齐,剑尖划一,直指黑衣人。此阵乃解星阵,列序复杂,威力不可小觑。
风起时卷得横云猛裂,光乍泄映得白日含珠。
解星阵如同一个透明的铁罩,将蝶群统统挡在外面。天殊剑的剑光已经不甚明亮了,墨南衣的灵力也还未复原。墨信挡在墨南衣身前,劝道:“南衣公子,切勿逞强。”
墨南衣脸色早已泛白,只听墨知年一声“南衣,速速回来”,便由墨信搀扶着自己往后退去。
黑衣人眼见着蝶群就要全军覆没,却无慌张意,好似他本不指望那群阴蝶能为他做成什么事。果然,只听得琴声再度响起,却不似那悲切之声,反倒凄婉诡异得很。
那琴声断断续续间,似苦怨的妇人低声诉说,音色嘲哳,难以入耳,却唤来了一大群垂首前行的人。看衣着,竟全都是墨城的百姓!
黑衣人抬手在琴声上点了点,轻声下令道:“杀。”
破空一声“铛”响,那些百姓竟全部从断崖上跳了下来!
有极少数摔下崖去的,陡然没了声音。四肢怪异落地的,便半刻不停留地朝众人扑去……
* * *
墨冢附近四下静谧,良久,谢以令哑声问:“后来呢?”
南宫赐看向他,缓缓道:“后来,便是各家族匆匆赶来援救,却只有满城血尸。”
黑衣人并未继续出手,反倒是雁展在这时出现,大开杀戒,虏了负伤的墨南衣下山,与城中百姓分其尸,烹而食。
那日墨城内架起一口大锅,中毒者不惧烈火围聚其中,或饮汤,或食肉,满脸都是逃过一劫的庆幸之喜。
雁展笑嘻嘻地看着四周百姓,凑近黑衣人问:“圣人的味道如何?”
黑衣人不作声,只斜了他一眼,便转身走了。雁展望着他的背影大笑道:“温兄,你怕什么?”
当夜,待南归天阁的人匆匆赶来时,城内已无一活口。墨知年半跪在水墨仙庄门口,身体冰冷一片。进入仙庄,寻到庭院,墨常卿不知何时仙逝。
墨信等弟子下山前去救墨南衣,苦苦哀求中毒百姓放过其余尸身。未果,皆被杀害。
百年仙庄,就此湮灭。
* * *
雁展。谢以令在心里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忍不住奇怪地问:“师尊,跟雁展同谋的那个黑衣人是谁?”
南宫赐沉思片刻:“不知道。”
谢以令心有愤恨:“师尊,这个雁展如此作恶多端,不杀了他替天行道,必定后患无穷!”
一语了,忽听四周一阵轻巧足音。
南宫赐几乎是下意识往前,还没来得及护住谢以令,那人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来者墨发蓝衣,银剑生锋。突然在常年无人的墨冢见到一众人出现,他白净如霜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你们是?”
思无眠一眼认出来人,惊喜道:“顾三公子!”
“无眠仙君?”顾桓之面露惊讶,他看向旁边白衣清冷的男子,恭敬地行了个礼:“扶风道长。”
南宫赐略一点头:“顾三公子,别来无恙。”
顾桓之欣喜道:“我见此处阴邪聚集,十分猖獗,便想一探究竟,不想扶风前辈在此,竟幸得一遇。”
南宫赐不冷不热地冲他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谢以令:“那便不打扰顾三公子的正事了,走吧。”
谢以令对这位顾三公子没什么印象,跟着南宫赐就要走,却听顾桓之连忙叫道:“前辈请留步!”
众人回头齐齐看向他,顾桓之道:“在下本是一路追拿雁无羁到此处,不曾想让他没了踪迹,不知诸位可曾见过?”
“什么?”思无眠有些惊讶:“你是说雁无羁如今也在墨城?”
顾桓之点头:“不错,只是在进入墨城后,我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谢以令暗自在心里思索,偏头时正好与南宫赐相视。只见南宫赐虽然对着顾桓之说话,却并未将跟他相连的目光移开:“既然是捉拿雁无羁,以你一人恐怕不易,正好我们在墨城,不如与你一起。”
谢以令听见这话,心里正要一喜,却又划过一丝怪异。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南宫赐这话,是特意说给自己听的。还是他想得太多了?
顾桓之闻言又惊又喜,忙问道:“当真?多谢扶风道长!还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谢以令抱拳自介:“在下谢辞,字以令,是扶风道长的徒弟。”
顾桓之惊讶得嘴唇微张,多看了他两眼:“原来是谢师兄,在下卫城顾玄,字桓之。”
思无眠有些跃跃欲试地对身旁的南宫宁安说:“早听说那雁无羁的恶名,现在终于有机会斩除他了!”
南宫宁安冷静道:“那雁无羁修炼鬼道邪术,为祸四方,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思无眠瞪着双眼问:“你不相信我?”
南宫宁安无奈:“只是让你行事须万般小心,不要莽撞。”
两人说话声虽小,但还是传进了谢以令的耳中。他忽然生出一个猜测,对南宫赐道:“师尊,那雁展既然修鬼道邪术,会不会是他操纵阴尸的呢?”
见南宫赐看他的眼神微动,谢以令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南宫赐也有这个怀疑。他嘿嘿笑了两声,反问道:“师尊,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你觉得呢?”
“嗯。”南宫赐肯定了他的想法,“雁展确实有嫌疑。”
这时,顾桓之注意到垂着头佝偻着身子,遮掩在思无眠身后的温自牢,便问:“这人是?”
“哼,”思无眠温和的神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他是温自牢,墨城近年的邪祟就是他使用傀儡术所为。”
顾桓之闻言,面色微冷:“那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谢以令插话道:“不是说,之前有很多修士来墨城,结果都没有回去吗?可是为什么我们一路走来,倒还算顺利?”
顾桓之没想多久,便明白了,“你是说,他背后另有人指使?”
明明是谢以令引导其猜出,但他却微微一笑道:“顾三公子真聪明!”
一直低着头的温自牢,在这时飞快地抬眼,阴冷的目光扫过谢以令。这微小的动作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他自以为不会有人注意到。
南宫赐的目光回到谢以令身上,眼底蔑意翻滚。他扯动微抿的嘴角,一个不太明显的,带着冷意的讥笑转瞬即逝。
忽然,思无眠感到手中的绳索一沉,与此同时,他心里也跟着沉了沉。他立刻回头,却见刚才还好端端的温自牢,垂着头倒在地上,似乎陷入了昏迷,却因绳索牵制才没有整个人翻过去。
明天不更,周四继续●V●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8章 叙往事墨城悲满天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