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抵达

贞娘一哭三叹,终于哭出了主人家,她露出半边肩头,听那个长相可怖的男人温声道:“夫人怎么下来了,河边夜间湿气重,不要伤了身子。”

来人停在贞娘身前,贞娘啜泣着抬眼,一个马脸妇人正低头打量她,贞娘一股气哽在喉头,剧烈咳嗽起来,怎么会是……

她心中纳闷,面上仍不显,平息后便哀婉地盯着这妇人:“夫人饶命!”

周娘子不接她的目光,只看向马统领:“这便是那陈狗儿说的恶人?”

“正是。”马统领低头道。

陈狗儿,什么陈狗儿?贞娘与一旁的渔夫换个眼神,渔夫颤声问:“敢问这位夫人,陈狗儿是何人?如此黑心,污蔑我夫妻二人!”

马统领冷嗤一声:“一丘之貉,该叫你们当面对峙!”周娘子面露豫色,迟疑道:“一个招摇撞骗到我们头上的小蟊贼,他说,你们夫妻是他的上家,在河上行船紥火囤。”

贞娘哑口无言,半晌才哭道:“奴家不会骗夫人,我们夫妻确做过那样的错事,可万万没有什么上家之说!我们夫妻二人自小孤苦,相依为命,哪有那样大的本事,这陈狗儿没有一句真话,夫人不要被他蒙骗!”

“可,”周夫人觉得贞娘可怜,叹息,“他都已经招了呀,那小贼骗去了二十两金子,等我们擒住他,他说这金子都上供给你们夫妻二人,不然我们怎么走到这来?”

“陈狗儿是蒲圻县人,细头,细肚,米粉一般的人物,你们真不认得?”周娘子提点道。

“我们不认得什么蒲圻……”贞娘下意识想驳斥,下一瞬话被她吞回去,目光闪烁,她又哭又笑,急急出口辩解:“原是他!夫人不知,这人是我相公认下的兄弟,一年前饿晕在路边,还是我夫妻二人救下的,有一饭之恩,他叫陈午,我们并不知他有别的诨名。”

周娘子同情道:“那便是了,陈狗儿已在嘉鱼县见了官,他报出你们夫妻的名号,还说了路数,我们实在气不过,便马上回头来押你们夫妻两个。”

“嘉鱼……”贞娘又怒又急,她发着抖,急切追问,“可他不是蒲圻县人么?难不成,难不成他诓我们!”

马统领气哼:“到了县衙不就知道?将他们二人押走,见官!”

贞娘和渔夫的嘴俱叫人堵住,眼睛也被蒙上,两人动弹不得,被抬脚抱住塞入车内。

马统领走到前一架马车边翻身上马,目送关着贞娘夫妻的马车走远,才低声道:“小姐,那陈午的名讳皆已如实告知了。”

寒香打起帘子,李猎俯身露出脸:“多叫小五敲打敲打,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天明,先叫他们撕扯一番,好让廖县令审问清楚。”马统领得令,吩咐身边人去追前头关着贞娘的马车。

她目光转向周娘子:“我们不入嘉鱼,还请娘子保重。届时我会派人将那四个贼子送到县衙,廖县令素有贤明,定会保周郎中平安,还有那望风的老丈,已留下些许银钱贴他家,周娘子不必忧虑。”

“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愿小姐此行一路顺遂,所愿必成。”周娘子眼中含泪,目视一行人离开。

身边留下的侍卫轻声道:“周娘子,走吧。”周娘子用力拭去眼角泪珠,攀上马车,她要去给她家男人申冤,也要一路顺遂,所愿必成!

吴大娘迷迷瞪瞪地问英红:“好了?”寒香偏头笑道:“都好了,叫他们狗咬狗去!”

“那我们,”吴大娘坐直身子,“去武昌城,看那个水匪被砍头?”

英红也笑了,她的笑带着寒意,不过吴大娘没回头,因此没瞧见外甥女面上的古怪,她只听到英红短促有力的应声:“是!”

沈月荣拨弄李猎放在她手心的指头,低声问:“怕不怕?”

“气。”李猎瞟她一眼,嘴唇蠕动。

或许并非不怕,只是太气,一把火将惧怕,迟疑,讥讽烧得一干二净,李猎急需发泄,不然她要就被愧疚逼疯了。

在定海时,李猎几乎夜夜梦魇,她梦见舒儿在天上飘着,朝她招手。

她穿着雪青的外衫,披散长发,脸上干干净净,没有鲜血,也没有乌青。舒儿见了她便开始笑,是那种看着小红犯了错事,想求情,又忍不住被逗乐的笑,她捂着嘴,眼睛却水汪汪地弯着,笑声从她捂住嘴巴的手掌下悄悄溜出来,从她鲜妍的眉眼中流淌出来。

那笑声要将李猎溺毙了,她挣扎,扭动,被守夜的莫妈妈哭着拍醒。

莫妈妈说不是她的错,难道她不想叫舒儿好好活着吗?可三个丫鬟一同出去,寒香还一直与舒儿一道,最后只舒儿留在兴国府没回来,这是命罢了,她若心中不舒坦,多爱重些小红,多给舒儿的娘些金银,叫她能安享晚年,这便已是弥补。

可舒儿不跟着她不习武,不去兴国府,不那么忠心,要去找她,要留在龙背岛蒙骗那庞各庄,林舒就不会死!徒留一个空荡荡的,写着林英舒名讳的牌坊。

李猎的眼中盛着一汪寒潭,弹指半月,她以为稍稍淡忘了,可那不是栽种在院中的花鸟草木,是陪伴她十几载的人!

荣姐,舒儿,小红,甚至于寒香,她们四个年龄相仿,自小便在一处,她的所见所闻,所想所念,都与她们共享,被她们侧耳细听。舒儿走了,不是少一人,而是缺一块。

如灭一目,断一指,失一耳,人不足死,但痛长留。

余光瞥见英红轻轻拍打着吴大娘的肩背,如亲女般哄着病初愈的吴大娘再眠,她的姨母依偎在她怀里,背后的外甥女虽是笑着,脸却阴沉。她们的眼神轻轻粘了一下,李猎窘迫地想移开,英红用悲切挽留。

她的唇抿得紧紧,但李猎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们又变成一个人般,英红想的,也是她心念的,英红求的,是她要做的。

弥补小红,不够也不真,弥补吴大娘,不真即不够。

唯有罪魁祸首身死,才可稍慰舒儿在天之灵。

李猎阖上眼,武昌城近在咫尺,她还能梦见舒儿吗?

她如今已不怕舒儿入梦了,换言之,李猎想在梦里好好看看她,想问问,她何故发笑?若是好玩的事,就像以往那样与她说道说道吧。

眼一闭一睁,夜色褪去,曦光明亮,李猎用冷茶漱口后,掀起车帘,她问窗边的侍卫:“还有多久进城?”

“十几里路,小姐,”侍卫压低声音,“王府的人到了,是杨指挥使。”

说完,他拉马退开,让楚王府来人露在李猎眼前。

楚王府护卫指挥使杨法,面黑长须,刀眉虎目,四十岁上下,鬓微白,他见车帘掀开,知是小主人醒了,忙打马上前,低头道:“卑职杨法见过小姐。”

李猎颔首,她上下打量杨法,突然笑道:“我曾见过指挥使,杨指挥可去过定海?”

杨法也笑,唏嘘:“卑职曾去定海给小姐祝寿,那时小姐刚过十三,想不到小姐还记得卑职。”

“指挥使只来过一次,我记得王府往年来的不是指挥使,应是另一人。”作为沁心郡主的娘家,楚王又只有这唯一的后嗣,楚王府自然年年都派人到定海去探望这位小姐,李猎虽记得杨法的脸,但并不面熟。

“小姐说的是,以往是卑职的二兄杨正前去祝寿,他是王府长史,”杨法拱手说。

听到他们寒暄完,沈月荣露出半张脸:“指挥使安好?”

杨法见了她,又是拱手:“沈小姐。”

沈月荣浅笑:“杨指挥使还记得我?”

令嘉大长公主常与楚王府走动,沈月荣到楚王府的次数比李猎多多了,只是后来年岁渐长,沈月荣留在母亲身边的时日更多,只隔几年除夕赶来武昌府,因此不曾再到王府上。

“沈小姐肖似大长公主,”谈及此,杨法又道,“大长公主府本派了人来,在城口又被拦回去。”

沈月荣颦起眉:“为何,谁惹了祸端不成?”她外祖母哪都好,只对着这些公主府旧人过于心软,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常常给大长公主府惹出些祸事。

“黄千户出门前饮了些酒,失手打了人,叫府衙扣下了。”杨法说的委婉,沈月荣却听明白了,这人仗着她外祖母心软念旧,连她都不放在眼里!

杨法不欲挑起沈月荣不快,忙道:“卑职早一日候在此地,其余人等是后跟来的,听那些小子说,听闻黄千户被扣下后,驸马已带人出城来迎,想也快到了。”

“哼,最后劳累到我外祖父头上……”沈月荣仍有不虞,只是想到马上见到阔别已久的外祖父,又慢慢挂上笑。

“怎能叫外祖父等我!”她按捺不住,敲了敲侧边的门板,叫道,“我要骑马!”

寒香给沈月荣扣上面衣,嘴中念叨:“风沙大,小姐戴住了。”

马车慢慢停住,沈月荣兴冲冲地下来,侍卫给她牵来雀啾啾,她轻拍马颈:“我们走,去见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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