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寒刃温衾

砾守瞳孔骤缩,身体却因虚弱和惊骇动弹不得!

时间仿佛被拉长。

就在滚烫药汁即将溅上他苍白脸颊的刹那——

一道黑影撕裂了视觉的残影!澹台霜动了!

她的动作毫无犹豫,精准得如同千锤百炼。

她没有用手臂去挡药汁,更没有直接伸手拉砾守!而是闪电般解下腰间一条质地普通却厚实的棉质束带!手腕一抖,软带瞬间绷直如鞭!

“啪!”一声脆响!

束带精准地抽中飞旋的碗缘!力道妙至毫巅!

药碗被抽得猛地变向,“哐当”一声砸碎在脚踏上!

滚烫的药汁四溅开来,半点未曾沾上砾守!

与此同时,砾守因惊吓和徒劳的躲闪意图,重心不稳,猛地向床沿外侧滑落!

眼看就要摔下床榻!

电光火石间——澹台霜另一只手如鹰隼般探出!

隔着砾守身上那件薄如蝉翼、冰凉丝滑的寝衣衣袖,她一把牢牢地、甚至有些用力地攥住了他瘦削的小臂!

隔着薄薄一层丝帛,砾守清晰地感受到了她手指的力量——坚定、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控制感。他甚至能隐约感知到她指关节的形状,掌心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以及那一丝因瞬间爆发而带来的细微震颤。那触感透过丝滑的布料摩擦着他的皮肤,带着一种强烈、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是接触,却隔着衣物;目的是纯粹的救护,短暂得如同错觉!

砾守的身体彻底僵住,呼吸停滞。

并非因为疼痛,而是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冲击感!陌生,却又无比清晰!

澹台霜在确认他坐稳、脱离危险的刹那,很想再扶他一会儿,念头刚起,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冲上咽喉!比任何一次都要鲜明!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伤,她猛地、极其迅速地松开了手!

指尖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松开的力道甚至带起了一丝微风。

她甚至没有看砾守一眼,仿佛刚才抓住的只是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只有紧抿的唇线和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脸色,泄露了那片刻汹涌的内在不适。

冰冷刺骨的目光瞬间钉在那瘫软在地、抖如筛糠的小侍身上:“滚!”

小侍连滚带爬地消失在殿外。

寝殿内陷入死寂。

澹台霜背对着砾守,肩胛骨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她在竭力压抑着某种僵硬和那令人作呕的感觉。指尖残留的、透过衣料感知到的躯体触感,让她胃部翻搅,玉室那些腐朽的阴影如同毒藤缠绕而上,带来一阵窒息般的排斥感。

砾守靠在枕上,被攥过的小臂,隔衣传来的力道与摩擦感犹在。

他看着澹台霜挺直却明显僵硬的背影,看着她垂在身侧、指尖难以抑制地微微蜷缩颤抖,感受着她周身弥漫开的、几乎要将空气都冻结的抗拒与痛苦气息……以及,那购置新宅所带来的、即将被彻底推远的恐慌。

这些碎片,带着沉甸甸的疑问与不安,无声地沉淀下来,占据了他所有的意识。

他没有立刻顿悟。

但一种持续的、几乎取代了一切绝望的思考,在他心底扎根。

沉静,专注,试图穿透眼前的迷雾,弄明白她到底为何如此。

此后数日,砾守变得异常沉默。

对小侍的询问、太医的诊脉,他常常置若罔闻。

目光时常定在虚空的某一点,或者一遍遍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左小臂——那被澹台霜隔衣攥住的地方。仿佛通过指腹下的丝质衣料,能回溯那瞬间传来的力量、薄茧与细微震颤。那新宅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口,让他的探究带上了更急迫的色彩。

当澹台霜出现时,他不再下意识地垂眼躲闪。

目光变得沉静而专注,如同在解读一部深奥的天书。他的视线掠过她总是握着刀柄或习惯于放在身侧的手,扫过她每一次都刻意隔物接触的指尖,停留在她清冷没有表情的侧脸上,试图捕捉那坚冰之下是否存在着裂痕,印证他心中那个越来越沉重的猜想。

他必须在她可能离开之前,找到答案。

偶尔,他会隔着锦被,轻轻按一下自己的手臂,仿佛在模拟那隔衣传来的力道,确认那层“隔阂”的真实存在。

一次,小侍在为他整理滑落的锦被时,指尖不经意轻轻擦过他的手腕。砾守身体本能地一僵,目光随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探究,猛地转向几步外正背对着他检查药柜的澹台霜。

他清晰地捕捉到,在她听到那细微触碰声的瞬间,放在药柜隔板上的手,指节骤然收紧发白,这无声的一幕,如同最后一块拼图,精准地嵌入了他心中的谜题。

澹台霜并非没有察觉到他的变化。

但砾守,近乎固执的专注……让她莫名感到一丝心悸的审视与探寻。

这探寻让她不安,仿佛心底最阴暗的伤疤即将被揭开。每次对上他那沉静的目光,一丝想要理解、甚至回应的念头刚起,那熟悉的恶心感就如影随形地泛上喉头,迫使她加倍地冰冷以对。

她依旧保持着距离,履行着守护的职责。

在砾守陷入长久的沉默、凝视虚空仿佛沉浸在自己世界时,她会破例地,在完成所有必要事务后,没有立刻转身消失。她会选择在离床榻几步远的圆凳上坐下,肩线依旧紧绷,这个停留对她而言本身也是一种负担。因为她知道,一旦允许自己放松,那试图靠近的念头就会滋生,随之而来的便是生理性的强烈不适。

她会沉默片刻,然后才用一种比冰面开裂更细微的、生硬得不自然的语调开口:

“今日脉象比昨日稍稳。太医说,腿部的麻木需配合药油按摩方能活血。”

她一边陈述事实,一边将目光落在跳跃的炭火上控制住想要帮他按摩的冲动。

“窗外的寒雀,是否吵到你了?”

语气生硬得完全不像关心,却又偏偏问了。每多说一个字,都需要对抗心底因“关怀”而泛起的细微波澜及其带来的负面反应。

“安神药里的那味主引,南方绿源新贡的已到,明日可换新方。”

实在找不到话,开始汇报这种事务性内容。

仿佛谈论具体事务,才能让她感觉安全,远离那些危险的情绪。

这短暂的停留,这主动打破沉默的行为本身,已是过去的砾守无法想象的。

这细微的改变,是澹台霜自己都未曾深思的、在极度不适中强撑的“关心”。

砾守会从深沉的思绪中缓缓抽离,看向她。

有时极轻微地摇摇头,有时低低地“嗯”一声作为回应,目光却依旧带着那种专注的审视。他捕捉到了她的这些细微变化——停留的时间变长,主动开口的次数增多,话题虽生硬却超出了纯事务范畴。

他确定了她对自己的关心,也敏锐地察觉到,在她每次主动开口后,那瞬间变得更加冷硬的气场和几乎难以察觉的、吞咽的小动作。

这让他心中的猜测,那份沉重却逐渐清晰的认知,得到了进一步的印证。

砾守收回目光,锦被下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抚过左小臂——那隔衣传来的力道与薄茧的触感仿佛犹在。他异常平和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的温缓:“药……洒了。让他们再去煎一碗吧。你……也去歇歇。”

没有感谢,没有追问,只是平静地陈述结果,并为她卸下这片刻强撑的负担,递上一个台阶。他似乎开始明白,她的“靠近”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澹台霜的背影几不可察地松动了一瞬,像是终于得以从一场无形的酷刑中暂得喘息。她未发一言,如同融入阴影般,迅速地消失了。

砾守独自留在弥漫着药香的寂静里。

他摊开手掌,看着掌心被自己指甲掐出的月牙痕,又缓缓收拢。

指尖无意识地再次划过冰凉的丝滑衣袖。

‘触碰即深渊…守护如烙刑…’

这认知沉重地沉淀于心。

前路的浓雾并未散尽,但他已不再是那只知蜷缩于绝望阴影下的幽草。

他望向她消失的方向,眼神沉淀如万古深海,却悄然燃起一点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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