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温清影一早便去了公主府,却没有去看萧回,而是先去见了柳栩。
她去的时候,柳栩正躺在凉亭里的躺椅上喝酒吟诗,好不畅快。
他斜着眼看着来人,冷哼一声,“我都进京多久了,某人也不知道来看看我,今日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
“别贫,我今日来是有事同你商量。”
“什么麻烦事还值得你温大小姐特地来一趟?”
说着,朝旁边的圆椅努了努嘴,示意她坐下来谈。
温清影顺势坐了下来,“外头的风言风语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怎么?”
“有没有办法平息?”
柳栩将口中的葡萄籽吐出,才慢条斯理的开口:“这还不容易?让公主出门去走一圈,再每日按点去上朝,这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温清影无奈,“关键在于她起不来身,你让她日日上朝去,这不是要她的命?换个办法。”
柳栩摇了摇扇子,“办法嘛,是还有,不过你要自己去造势。”
“说。”
“能压住谣言的,只能是另一个更大的谣言。”
“什么谣言?”
柳栩摇了摇折扇,想敲她,却又猛的发现他们都已经长大了,他的扇子停在半空,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你傻呀,直接放出谣言,三皇子买通刺客暗杀大公主,陛下最信赖的皇子居然会怕一个女人抢走他的地位,更何况那还是他的姐姐,连姐姐都下得去手,更别说旁人了,心胸如此之狭窄,怎堪为帝?”
温清影看着他,“好歹毒的谣言,今日在你这我算是受教了。”
柳栩拎起一串葡萄放在躺椅旁边,“你就说这个计谋你用不用。”
温清影没有犹豫,“用。”
柳栩拿着葡萄的手顿了顿,这才正眼看她:“我以为你会骂我。”
“你为我出谋划策,我为何要骂你。”
“从前你总让我善良点,给自己留点功德,我当时觉得你念经念傻了,后来出了那些事情,我才知道你有时候说话还真对,但是今日,你居然会用我的计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
温清影唇角的弧度弯下去,她不笑的样子显得有些冷漠,“人总是会变的,倘若对对手都仁慈,那也没必要掺朝廷的这些浑水了。”
从柳栩那得到解决方案,温清影便起身准备去看萧回。
在她出院的那一刻,柳栩还是没忍住,开口喊住她,“温清影!”
温清影回首,不解的看着他。
那人收起了一贯的吊儿郎当,“你从前总想学算卦,因为你不能容忍你有完全学不会的东西存在。”
“当时让你教我,你又不肯。”
柳栩无奈,“你还真是记仇,你以为是我不想教你吗?算卦一事,既损身,又容易早亡,不是我不教你,而是你根本没命学。”
温清影一怔,她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她喃喃道:“可是师傅没有说啊。”
柳栩站起身,靠近她,“无垢法师虽然没有同你说,却也没有教你。”
温清影同他争辩,“怎么没有?”
“你觉得以无垢法师在算卦上的造诣,会连区区一个你都教不会吗?”
温清影这才想起,师傅教她琴棋书画时都异常用心,唯有这个,他总是慢条斯理的,还总劝她不必在意。
她有些失落,“好吧,以后不算便是了。”
“你叫住我就是想说这个?”
柳栩没有立刻回答她的话,直到被她拉了拉袖子,才开口:“我算到了你的命。”
温清影愣住,浑身发寒,她最不想提及便是上一辈子的事,她永远忘不了那个雪天,忘不了满地的猩红,她也不想让人窥探她的记忆。
“什么命?”温清影问这话的时候,手都在抖。
柳栩犹豫片刻,只说:“罢了,你照顾好自己,莫要多心,少思虑,多享受,否则容易早投胎。”
听见他这些话,温清影才发觉自己太过于敏感了,即便卦术再厉害的人,也不可能看到别人的记忆。
“知道了。”
温清影的速度很快,刚出了院便派人去散播谣言。
不到两日,市井小巷都在传三皇子刺杀大公主之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仿佛就处在公主府里看一般。
虽然这些传言不敢搬到台面上来讲,但多多少少还是传进了朝臣的耳里,尤其是言官,按萧成砚的话来讲,言官的耳朵比狗的鼻子还灵呢。
消息传进萧成砚耳朵的时候,底下的人都担心会被迁怒,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三皇子的霉头,都龟缩着。
只是没想到萧成砚不怒反笑,他的声音充斥着对温清影的欣赏,“阿影反击的速度很快啊,我前脚刚对萧回下手,她后脚便能将人救回来,还能转了局面,这局,下得值啊,我早说过,我们是最般配不过的。”
“只可惜,我看哪,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呐。”
说这话的正是早已“死去”的陈培,没人想得到萧成砚竟会将人放在京都,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无论有没有意,她都是我的。”
“好好好,别想这些了,我倘若一直留在京都,我那些兵怎么办?”
萧成砚瞥了他一眼,“有卢胥在,你担心什么?”
陈培这才安静,却略有些不满。
他本可以逍遥自在,却被萧成砚困了一年又一年,如今,他是已死的乱臣贼子,萧成砚却是清剿叛军的风光皇子,连他的兵,也要一同还于他。
陈培低着头,掩去了脸上的怨气,他现在还是像先前一样,一无所有,所有的一切都得靠萧成砚施舍。
“陈培……你认识吗?”
萧回靠在床上,捧着碗喝药,听见温清影的问话,才抬起头。
“认识,陈培原先是三弟的伴读,只是后来他的父亲被贬,他也跟着走了,从那之后,我便没再见过他了。”
“对这个人,你了解吗?”
萧回摇头,“当时只略微见过一面,那会还小,连人都记不住的,只记得当时好似是三弟自己开口去同父皇要的伴读,当时淑妃娘娘的侄子也在,三弟没有选他,反而选了个平平无奇的陈培,淑妃娘娘发了好大的火。”
“那他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你派人帮我找到他。”
萧回疑惑,“他不是死了?”
温清影摇头,“很多事情,一时间很难讲清楚,总归,他还活着,只是不知道如今在哪,你说他原先是三皇子的侍读,跟着三皇子或许能找到他。”
萧回点头,“我让人去找找。”
温清影回首,看见窗纸透进来的月光,起身,“天色晚了,我明日再来看你。”
萧回点点头,“路上慢点。”
“嗯。”
温清影出了公主府,掀开马车的帘子,却看见了流月,“你怎么来了?”
流月脸色很糟糕,她看着温清影,有一瞬间不忍心开口。
温清影看着她的表情,心也在往下跌。
“出什么事了?”
“填阳阙,败了。”
温清影有些恍惚,她不是提醒裴霁了,不是已经告诉他军中有内鬼了,怎么还会败呢,她手还在车帘上,人站在马车边上,有些晃荡。
“姑娘……你没事吧?”
温清影稳了稳,坐了进去,“裴老将军如何了?”
“…………”
车厢里寂静片刻。
“战死了。”
温清影双手捏着衣裙,眼眶霎时通红一片,裴老将军战了一辈子,从无败绩,此役败了,还带走了他的命。
“去裴府,”温清影想,裴家大房现下真的只剩裴霁了,他的父母,他的祖父都葬在边关了,无论如何,她现在都必须得在他身边。
温清影擦了泪,想起什么,掀开帘子,“不去裴府了,先回府。”
流月不解,“姑娘不去看看裴小将军?”
“他此刻不在裴家。”
“那他会在哪?”
温清影没有回答,但她知道,裴霁此刻一定在温家。
温清影下了马车便提着衣摆往院里跑,春暖见了她正要行礼,却见姑娘满脸泪痕,眼眶红肿往里跑,一时间竟忘了行礼。
“春暖,关了院门,无论谁来,都说我歇下了。”
“是。”春暖不解,却没问,只照做。
温清影站在门前,伸出的手缩了缩,这是她的屋子,她此刻却没有勇气推开。
突然,门从里面被拉开,温清影也一并被拉了进去,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裴霁没有束发,他披散着头发,跪坐在地上,将头埋进温清影的脖颈里,泪水弄湿了她的衣襟。
温清影红着眼,伸手回抱住他,拍着他的背,第一次在这个宽阔的怀抱里感受到脆弱和无助。
裴霁此刻像一个落水的人,紧紧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用力的抱着温清影,像要将她揉进骨血中。
“清清……”
他的声音已经哑到有些无声。
“我在。”
温清影握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沉下去。
“清清……”
“我在。”
“清清……”
“我在。”
温清影不厌其烦的一遍遍回答他。
“我没有亲人了……”
温清影终于绷不住,她掉着泪,却将裴霁的手握得更紧了。
“清清,我只有你了……”
温清影哽咽着,“别怕……我在呢……”
裴霁还是抱着她,不让她看见自己此刻狼狈颓废的脸。
“爹娘走的时候,我还小,不懂……不懂什么叫阴阳相隔……只以为他们是睡着了……可是现在,祖父……祖父……也……也走了……”
“清清……你说迦南军里出了叛徒……我……我都揪出来了,都砍了……为什么……为什么……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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