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静和无奈,“我怎么就生了这么头倔驴,意儿,你帮我去看着她。”
“好。”
松颜意追出去,却发现她并未走远,只是拿着剑站在高处,看着远方。
她的衣玦在寒风中浮动着,衣摆有些污渍,她是那么瘦弱,却能撑起她们的一片天,这一刻松颜意仿佛被什么击中了般,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许久之后,温清影才回首招她。
松颜意上前,为她添衣。
“这里不比京都,晚风太凉,当心见风。”
“你不是来劝我走的?”
“不是,就像当初我去温家求你,你也没有劝我留下一样,如今我也不会劝你走。”
“谢谢你,但我们还需多撑些时日,裴霁打仗不求快,只求稳,所以……”
松颜意抬手取下她头上的杂草,“我知晓的,倘若援军未到城先破,你必须跟着百姓一起……离开这里。”
“……好。”
温清影腿间的伤口未好,再加上受了风,便发起了热。
她抬手摸了摸额头,心下不好,这几日军中的伤患都是她在照顾,她要是倒了,将士们没人照料,只怕不行。
她喝了两贴药,强撑着给他们号脉,煎药,又熬了两日,本以为可以放心些,却没承想西荣的攻势渐猛,突然夜袭。
松颜意站在城墙边守夜,却听见了巨大的动静。
远处传来沉闷的巨响,马蹄声一阵一阵的踏在她的心口。
西荣骑兵……又来了……
松颜意看向满目仓惶的将士,攥紧拳头,血顺着开裂的手掌滴落在地。
她抽出佩剑,挡在将士们身前,“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对她的话,没人有异议,城中的不仅仅是百姓,更是他们的家人,永定关几乎每年都是投军最多的,他们守着城,守着家,永定关要是被攻进来了,他们就没必要活了。
温静和从里面走出来,她伤得极深,又没药了,只能带伤上场,不能让将士们知道她的状况,否则乱了军心,她万死难辞其咎。
她看着敌军逼近,转头吩咐将士,“先护送百姓离开,其余人,随我迎战!"说着,将水倒入破碗中,“没有酒,今日,我便以水代酒,敬各位。"
“未将愿随将军背水一战!”
虽人不多,但心齐,已是不易。
温清影跑来用力抱住她,“阿娘,你要……要回来。”
温静和用力回抱住女儿,却没有回答她的话。
松颜意站在她身侧,已然存了死志:“师傅,开城门吧!我等愿为生民,为家人,拼死一战!”
温静和咬咬牙,良久,做了决定。
城门大开,迎敌!
温静和策马打头阵,雪花混合着干涸的血印落在她的眼睫。
她在万军中一眼便看见了荆言,那个叛徒,取走她父亲性命的叛徒。
百姓。
将士。
父亲。
她没有退路,今日战死在这又何妨?肩上的责任压着她,逼迫她前进,没人能让她妥协,温静和握着剑,劈开一条生路,马蹄踩碎了敌军的骨头,她要取荆言的首级来祭奠亡灵。
荆言杀红了眼,策马撞了上来,拽着温静和翻身下了马。
"来啊,将军,我等你许久了!”
两人跌落在雪地里,温静和撑地迅速起身,剑指着荆言脖颈,险些削下他的头颅,他果断松开手,伸腿狠厉的踹在温静和的前胸,她本来便带着伤,一时竟然没能站起身。
剑掉落在雪里。
温静和呛出一大口鲜血,她大笑,血水从口中溢出:"叛徒就是最低贱的东西,今日就勉强让你死在我的剑下,开心吗?你本是不配的。"
血水染红一片寂白,她翻滚躲开荆言的刀,迅速捡起剑,径直插向他的胸口。
荆言挺身,左手握住剑刃,右手起刀逼近温静和的脖颈。
"叛徒? 我本就是王的人,何来背叛一言?"
荆言本是西荣人,只是他的母亲是大雍女子,在长相上他像他的母亲,四岁那年便被西荣王送到了战场上,骗过了温家军,都以为他是哪位将士的遗孤,温老将军见他可怜,便亲自带着身边养着,没想到他养的不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而是一匹养不熟的中山狼。
他泄露了战略,交出了舆图,甚至取走了温老将军的头颅带回西荣邀功,温静和这辈子最恨的便是他,她曾真心将他当兄长看待的。
松颜意看着翻滚在地的两人,伸手夺过一旁的弓箭,瞄着荆言,箭矢擦过温静和的脸颊,穿透荆言的肩膀,他吃痛,手中的刀滑落。
温静和趁他不稳,伸腿便扫翻了他。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大地都在颤抖。
松颜意握着佩剑,削落了两个西荣人的头颅,抬眸便看见了迦南军的旗帜。
“援军来了!”
荆言撑地起身,遥遥望去,那是裴家军,他看见了……李元意。
迦南军久经沙场,每位将士眼里都是浓重的杀气。
理智告诉他们应该撤军,但此刻已经有些来不及了,荆言在心里暗骂东沂都是些蠢物,连裴霁这种初出的小将都牵制不住。
裴霁几乎是不眠不休的赶了三日,好在城门未破。
“杀!”
迦南军一到,局势瞬间逆转。
西荣将军队主力集中在这,没想到永定关竟真的能将书信传出去,更没想到裴霁支援这么快,现在撤兵,怕是有些来不及了。
在西荣骑兵的负隅顽抗中,厮杀声逐渐减弱,战场上尸横遍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直冲云霄。
风雪将歇,荆言的手滑落在地,面朝北方倒下。
温静和跪在地面,抬起了手,提起荆言的头颅,高举着。
温清影在看见援军的那一刻,便已经准备冲出城门了,但被流月拦住了。
直到西荣骑兵逃的逃,俘虏的俘虏。
温清影看见母亲还跪在地上,立刻跑下去,冲出城门。
离得近了她才看见母亲胸口插着一把刀。
“阿娘!阿娘!”
她连滚带爬的冲到母亲面前。
温静和就静静的跪在那,插入地下的长剑支撑着她的身体,她手中还抓着荆言的头发,她没听见温清影的哭喊声,她再也听不见了。
“阿娘!啊!!!!阿娘!啊!啊!!!”
温清影悲恸欲绝,一头栽进温静和面前的地,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脸。
“清清!”
“姑娘!”
——
温清霖骑着马,往边关赶,他去了凉丘,却得知妹妹带着兵往永定关去了,心下担忧,便也跟着去了。
但他脚程慢了些,到永安关的时候,已经耽搁许久了。
温清霖拿着令牌递给守城的侍卫看,却见那人腰上系着白布。
心里的不安在他进城后更浓烈了,几乎是整座城的人腰上都系着白布,披麻戴孝的。
温清霖双手都在颤抖,他不敢猜不敢想,能让永定关全城百姓带孝的……
他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温家的宅子,却看见满目白布,灵堂也都布置好了,他甚至没有勇气踏进去。
松颜意扶着棺椁痛哭,抬眸便看见了在灵堂外矗立的温清霖。
他也看见她了。
棺椁里的……是谁?……是谁?
短短几步路,他都迈不开腿。
他终于看见了里头的人,是阿娘,他从来没想过阿娘会死,没想过她也会倒下。
温清霖面无表情扶着棺,站在棺前,安静得可怕。
松颜意转身出了灵堂,给他留了点空间。
她擦了泪,转头问流月,“姑娘醒了吗?”
流月也是哭了许久,眼睛都是红肿的,“没……裴将军还守着,姑娘……大夫说姑娘不成了……”
流月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是温静和将她从战场上捡回来的,温将军人很好,派人教她们读书习武,让她们有立命之本,后来她被派到了姑娘身边,姑娘对她也很好,她已经将她们都当成自己的家人了,如今一个躺在棺椁里,一个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
松颜意闭了闭眼,流下了两行清泪。
温清霖站了许久,从天亮站到天黑,才弯了腰,痛哭出声。
他……没有母亲了。
温清霖扶着棺椁,哭到失声,没有人替他擦泪,也没人敢进去安慰他。
所有的情绪都要一个人消耗。
在他的印象里,阿娘同书院里那些学子们的母亲都不一样,别人的母亲会绣荷包,会替他们做靴子,也会时常让家中的奴仆送糕点来。
但母亲从来不会,她不会刺绣,不会做精致的糕点,更不会温柔的鼓舞他,小的时候他不明白,如此粗犷的母亲怎么会有人那么多人敬她畏她。
后来才知道她护着很多人的命。
温清霖跪在棺椁旁,直不起身来。
他恨,他痛,却不知道他这些令人窒息的情绪该倾泻在哪,他恨西荣人,恨他们带走了祖父的头颅,还杀了他的母亲,杀了他的舅舅,而那些朝臣却还要为了大雍的安定答应谈和。
他甚至恨皇帝为什么要将萨拉满扣在宫中,如果让他安全回西荣,他们就没有理由开战,他的阿娘也不会躺在这。
可这一切他都不能说,不能怒,那是天子,这是百姓。
他忘不了那个晚上,他求圣上派兵援助,求他开粮仓将军饷送往永定关时,雍和帝那试探忌惮的眼神。
他说等第二日同户部尚书再商议。
母亲终是没等到那批军饷,后方的补给还是他们温家自己出的。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妹妹一定要支持萧回。
温清霖匍匐在地面,身上的枷锁压断了他脊梁,他的一生都在失去,他想要的永远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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