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咬牙切齿:“是你!”
然而对方就跟没听见似的,兀自坐着。
她更加火大,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盯着他:“起来!”
男生倏地掀眼,捞起掉在沙发缝隙里的耳机,自顾自戴上,并不看她。
羽南星气急反笑:“聋了是吧?”
空气有一瞬间凝滞住。
他抬起头来,视线冷冷划过她面上,语气很差:“你谁?”
看这表情,就像之前从未见过她,更别提有什么交集了。
呵,演技真好。
体温爬升,大脑昏沉,又想到白天自己不但丢了行李,还一路走到腿都差点断了,种种委屈袭上心头,羽南星一时恶向胆边生,想也没想便直接上手拽向对方的衣领——
“还装上了?”
光线切割出薄薄的阴影,如夜雾般笼罩在男生脸上。
他有一双叫人难忘的眼。
偏细长的,眼尾微挑起,睫毛柔软覆着眼睑。
眼珠乌沉,湿漉漉的像小狗,偏偏看人时戾气极重,冷淡又傲慢。
“道歉!”
羽南星低头瞪他,因俯身的动作,肩带开始往下掉。
两人之间仅隔一拳的距离,四周涌动着似有若无的香气,少女呼吸温热,肆无忌惮拂过他的耳廓。
痒意蓦地爬了上来,叫人心烦气躁。
男生眼皮微跳,“……松手。”
“混蛋,给我道歉!”
羽南星攥得更紧,把他的领口完全扯开来——
青的紫的,密密麻麻的伤痕从她眼前一闪而过,快到叫人来不及反应。
下一秒,世界天旋地转。
一股蛮力将她往下拉拽,尾椎骨重重撞上沙发靠背,眼前罩下大片的阴影。
“混——”
羽南星张口正要开骂,两手随即就被对方紧紧扣住。
那力道几乎快把她骨头都捏碎了,痛感强烈。
这该死的混蛋!
暴力狂!
她恨恨地瞪向头顶上方的人,灯色下,他的五官棱角更显锋利,黑眸嘲弄:“吵死了。”
“你去死吧!”
双手挣脱不开,羽南星转而抬起腿踹向对方小腹,可男生显然反应更快,不费吹灰之力便握住了她的脚腕。
混乱间,皮筋绷断,少女一头长发完全散开来。两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眸光却是亮得惊人。
“流氓!”
她张嘴对着他的手背就要咬上去——
“哎呦!”
不远处楼梯台阶上,阿婆脚步踉跄,满脸焦急:“阿净,你快下来!不许欺负客人听到没有!”
听见这苍老的声音,男生才松手,脸上却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欠揍样。
“小妹崽,没事吧?”
老人家走近了些,羽南星将身上裙子往下拽了拽。
“奶奶,他——”
没等她说完,阿婆已经抄起墙角那根竹竿,不由分说对着少年单薄的后背重重拍了下去:“你这混小子!”
响声清脆,羽南星听着都觉得疼。
余光中,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老人家一边咒骂一边抽打。
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本来她有满腹的委屈要告,这会全咽了回去。
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奶奶,能给我一些吃的吗?”
羽南星刻意说得很大声,“我好饿。”
老人家马上停手,“有,当然有。”
说罢,她转头又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臭小子,还不快走!”
少年一声不吭,将地上的竹竿捡起放回原位,而后径自推门出去了。
阿婆进了厨房,从柜子翻出来些饼干糖果。
羽南星微蹙着眉,一个个拿起来又很快放下。
最后还是老人家开火给她做了碗面。
碗已经用到外沿掉漆,细细的面条上卧了个荷包蛋,清汤寡水。
“今天不巧,冰箱里肉和菜都没了,等明天阿净回来,奶奶再给你们弄一桌好吃的。”
说到这里,阿婆叹了口气:“那孩子其实本性不坏,只是命差了些……”
经过对方的一番絮絮叨叨,羽南星才知道那叫“阿净”的少年根本不是老人家的孙子。
他叫谢烬,是个孤儿。
福利院迁走时,他偷偷跑了出来,从此流浪街头。这些年他一直风餐露宿,吃了许多苦头。阿婆瞧着心疼,便常常送他一些吃食。
老人家迷信,说是“烬”这字不吉利,索性叫他“阿净”。
而镇上的其他人,更习惯用另一个词来指代他——
疯狗。
谢烬的“疯”在整个神叶是出了名的。
据说他天生没有情感。还在福利院时,他就曾将一个比他还大了四岁的男孩打得脑内出血。去年又把人推进海里导致对方险些丧命,为此差点进了少管所。
除了“疯”,谢烬还患有严重的脸盲症。
至今为止,他从未记得任何人的脸,只能凭声音辨认身边熟悉的人。
原来是个冷血怪物啊,羽南星想。
*
一觉睡到日落西山。
羽南星搂着棉被翻了个身,迟迟不肯起来。
米白色窗帘像被烧红的潮水般涨了又落,耳边只有空调外机滴水的声音,就连手机里头也安静得很。
眼睛闭了又睁,羽南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下楼时撞见阿婆正跟几个邻居说着话。
夕阳余晖里,少女裙摆下一双长腿纤细笔直,白得直晃人眼。
她身上那条白色棉麻裙是几人第一次见的新鲜式样,上边的蕾丝更是精致得出奇。
“哟,这是哪家的闺女?长得怪好看的。”
大肚子的年轻女人看得眼睛发直,旁边中年女人笑道:“肯定是打北边来的,你看那张小脸白的哟,都能掐出水,咱们镇上的女娃可挑不出第二个。”
她们说的方言,羽南星听不明白,只能从表情推断出来大致的意思。她没放在心上,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了。
出海的渔船陆陆续续靠了岸,沙滩上热闹得紧。
羽南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难免觉着新鲜,干脆脱下鞋子往海里走。
闭上眼睛,耳边声音渐渐消失。
海水还残留烈日炙烤过的温度,一下又一下拍打小腿。海风咸腥,吹得头发乱飞,坏情绪也跟着一扫而空。
可惜这样的惬意并没能维持多久。
身后突然有人冲了上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粗暴地将她往后拖。
羽南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又因对方迅速的松手,整个人一下子扑倒在沙地上。
滚烫的沙粒扎进膝盖,疼得她“嘶”了声。
等怒气冲冲抬起头来,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乌沉的眸。
她愣住:“谢烬?”
男生并不说话,眉眼间满是不耐,转身就要走。
即便先前已经听说了不少关于这家伙的可怕传闻,然而此刻,羽南星还是被对方这一脸的漠然弄得十分来火。
她忍着疼爬了起来,握紧拳头追上他,对着那堵后背就是一个用力抡去——
“你是不是有病啊?”
吼出来的一刻,空气迅速结成了冰。
谢烬却只是脚步顿了下,很快便头也不回走掉了。
也是这会,羽南星才注意到四周不知何时围上来了一圈男女。
为首的蓝发女生瞪着她,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哪来的野丫头?要寻死去别的地方,别脏了我们神叶的水!”
“那个——”
另一个男生鼓起勇气开口:“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跟我们说,千万别做傻事。”
羽南星眉头蹙得更深,“……谁说我要自杀的?”
对方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我看你一直往水里走,就以为……对不起啊。”
一个月前,同样的位置,有个游客便是这样一步步走进海里溺水而亡的。
这一悲剧发生后,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当地人都会格外留心。
一场乌龙而已。
可是,那家伙难道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光知道使用蛮力,真是白长了张嘴。
膝盖上伤口隐隐作痛,羽南星一肚子火无处可发,黑着脸越过众人往回走。
“等一下!”
男生追了上来,“之前在车站我们见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不搭理,他仍自顾自说着:“我叫杨瀚,朋友们都喊我幺鸡,你呢?”
同伴冷嗤:“幺鸡,人家是大城市里来的上等人,可瞧不上咱,别上赶着找没趣了。”
“没错。”
羽南星停下脚步,转身冷冷看了眼幺鸡,“别跟着我了。”
蓝发女生夸张地翻了个白眼,“嘁,神气什么啊?”
另一个女生愤愤不平:“逍哥,就这么让她走?”
从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板寸头终于发话:“行了,都散了吧。”
听到这话,蓝发女生鼻子重重出气“哼”了声,撂下一句“等着瞧”后先行离开,其他几人见状纷纷跟了上去。
“我得走了。”
幺鸡看了看大部队的方向,腼腆地抿了下唇:“你要是无聊了,可以到超市找我。”
羽南星并不理他,一瘸一拐往前,在先前藏鞋的沙堆里翻找着。
“还有——”
幺鸡又低声补了一句:“在这里,你的脾气得收一收,否则迟早要惹上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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