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记得小启生辰后,我和他见的第一面。
他手间挂着我寻了三年的蓝血玉,光制作就花费整整一年。
看他朝我走来,我心跳快起,可他开口的话却让我措手不及。
“皇兄,你看!许清溪送我的生辰礼物,好不好看?”
他拿着玉佩在我面前晃,我觉得晕,他凑近我头边,小声说 :“皇兄,那许小姐的丫鬟说我长得好,她们小姐中意我,这是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他就是这样心细,还考虑着怕被别人听了去,辱了姑娘家名声。
说完此话,他又退开些许,继续道:“我本来不想收的,但她塞给我就跑,我拿回去研究了一番,这玉很是稀罕珍贵,不仅是好玉,里面的血,想必也花费不少心思。皇兄,我该怎么办?”
我如遭雷击,本想反驳,然后呢,玉是我找的!血是我的!花心思的是我!
可再在意又如何呢?也只是手足情深。
但我也不会甘心,“小启,那许小姐是我母妃物色好的太子妃,你可不能打我的主意。”
他笑着点头,还不忘调侃我。我也笑着,其实心里想:我并不需要他的祝福。
此后,小启没有和许清溪来往,倒是许清溪异常主动,总是去找小启。
我看不下去,还是去见了许清溪一面。
许清溪温柔有礼地给我道歉,她说,那晚有事走得急,让丫鬟绿翠去送礼。当时未注意言语,原话是:“送去给二皇子,你尽量快些,此物是为他备的生辰礼。”
没想到,绿翠多思多想,口不择言。
许清溪多次去找小启,也是为了解释清楚,但都被拒绝。人没见到,到现在,还是误会一场。
我觉得,这或许是天意吧,便告诉许清溪不用再去找小启解释了,默认这玉是她送的。
若解释清楚这是我准备的血玉,小启会不会多想?况且,我也不需他费心思考虑偿还。
许清溪爽快地答应了我,她从始至终,优雅从容,尽显大家风范。
我暗想:棠贵妃的眼光真是难得能好一次。
也是十九岁,我失宠了,原因我百思不解,父皇重立小启为太子。
朝中之人皆以为我们会反目成仇,陆时彦更是多次想对小启出手,都被我拦了下来。
小启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并不会有怨言,我的就是他的。我反而同情小启,他这种洒脱欢乐的性子,半点不适合坐那个位置,他会很无奈吧。
小启因为心里有愧,也少来寻我了,萧千叶终于顶替了我。
原来,有的人不常联系,慢慢也就真的不联系了。
时光会教人淡忘。可我,不想忘!
我不敢去找他,不见面,越想念,我发现我快藏不住我的心意了。越回想之前的快乐时光,他在我心里的份量就更沉重。
我却只能扼制,无能为力。
二十岁那年,父皇给小启和许清溪赐婚,下旨那日,我枯坐了一夜。
再也不会有人来爬我的窗户,给我带礼物了。
二十一岁时,小启成婚了。
起初,他与许清溪感情并不好,或许因为她还是太子妃,太子却不是我。
但是,对的人总会在漫长的陪伴中日久生情,避免余生的孤独岁月。
许清溪比小启大一岁,有才有貌,温婉贤淑,又对小启心生仰慕,在她不懈追求下,小启动心了。
这一年年末,朝中上下皆知:太子妃有喜。
眼看小启幸福,我既高兴又难过。这种感觉,真不好!
二十二岁时,父皇病重,他走前特地召见我,说让我不要恨他,我问他,为什么?他至死没有告诉我原因。
我只知道,我被抛弃了。
小启登基后,我被封为定南王,同时举办的,还有许清溪的封后大典。
他们的孩子还有五个月出生。
接着,太后病重,小启安排人照顾她,她勤俭惯了,说有宫女春玲在,已经足够。
小启得空就去照顾。也许她只是想多见见儿子,却没想会因此而产生后患。
他们都和和满满,总有人心生嫉妒。
那日,换了许清溪去照顾。憋了那么久的气,棠太妃没忍住,设计一把火,烧了太后寝宫。
许清溪虽被妙梅架着逃出,还是流产了,太后却没出来。
棠太妃被赐白绫,而我,只得到一个让我离开南墨的命令。
其实朝臣皆知,定南王被皇帝赶出南墨了。
我收到皇姐萧湘妤的来信,她说让我去北燕找她,商量为棠太妃复仇之事。
我甚是好笑,棠太妃所作所为,是她咎由自取,报什么仇?
我并不想搭理她,这个姐姐幼时对我也没有多好,否则我不会把全部感情都寄托到小启身上,一发不可收拾。
我假装独自出城,期待着小启来送我。
城门就在几步之外,我排在队伍最末,一个接一个的人影走到我身前,我站在原地,始终没打算移动。
慢慢地,出城的人快走完了,我却还未踏出一步。
守城排查的士兵来赶我时,小启终于来到我面前。
他换了一身世家公子的服饰,腰间挂着蓝血玉。
我们站在城门口,我看了他好久好久。
他无奈先开口:“皇兄,你自由了,往后想去哪,就去哪。”
再也不用像从前,整日被困在牢笼。
我也笑,“是啊,四海为家,去哪都行。”
我忍不住问:“小启,你想去哪儿?”
他认真思考起来,“想去云中城,听说那里很好。”
“嗯,那我就去云中城。”
我对他笑,说我要走了,他给了我一个离别的拥抱。
我没有回抱他,只在他肩上问:“小启,你后悔认识我吗?”
他答我:“不后悔。”
我退出他的拥抱,笑得开怀,假装高兴地走出城门。
他就这样放我走了,父皇临终前的忠告他或许忘了。
皇宫里四处有我的暗探,父皇临终前和他说的话我也都清楚。父皇说:不能让我干涉朝政,不能让我领兵,最好是把我囚禁起来。
可是,我就这样自由了。
那晚,我在城外的驿站喝得酩酊大醉。酒不是很好,我却像喝水一样喝了很多很多。
不知是不是喝得太多,多余的水就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驿站的人不敢打扰,观赏着我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我就那样发泄了好几个晚上。
漫长的几日后,我联系上我的下属,决然进城。
我还是舍不得。
我买了一处宅院,在南墨城中安定。皇城中,到处都是我的心腹眼线,我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可能只是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罢了。
他们夫妻恩爱,鸾凤和鸣;他们又去哪里游玩;他又送了她什么礼物;她给他做了什么新菜……
接连不断的信息把我变成他们之间的第三者,我不甘心,凭什么呢?
他们之间琐碎的幸福,培育了我心里仇恨的种子。
我开始憎恶血缘,棠妃的苛待,父皇的变性,还有小启的远离,上天从未善待过我。
照耀我的光,此后只笼罩别人了。
不成想,曾经的爱意转化为仇恨,是如此仇深入骨。
在许清溪第二次怀孕时,我下定决心,终归是去了北燕。
带着北燕大军回来时,我也没想清楚我要的究竟是什么?
小启提出用自己性命做禅位筹码时,北燕人答应了退兵。没准是我那个姐姐默许的,她想报仇,我却没有反驳他的提议。
看来,盼他康健的是我,要他命的也是我。
我残忍地想:他每日这么折磨摧毁我,与其消耗,不如就让他死吧,会好起来的。
等他死了,我会很痛快!到时候,一切都结束了。我会娶妻生子,我也能像他一样,过上正常生活。
但,一切对我来说,只刚刚开始。
原来,身死并不能情消。
我以为的终点,只是证明我深爱他的起点。
他离开那日,他说他后悔了,我痛到心胆俱裂。看到他腰间仍挂着那枚蓝血玉,我疼得无法形容。
许清溪果然遵守承诺,他应该还以为这玉是她送的,确定心意后,时刻带在身上。
后来,我把蓝血玉挂在我腰间,当成是另一种陪伴。
说到这里,萧承澜大笑,“之前我鬼迷心窍,想过治好他,但起死回生真的就是痴心妄想。”
“我是不是很蠢?陆时彦告诉我,我是他儿子后,我常想,如果当初我不顾及手足亲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或者我没有让许清溪去送生辰礼,会不会又是另一种结局?
终究是我晚了,所有都是我造成的,我活该受这样的苦。”
萧承澜又流泪了,“如今,我是真的累了,这么多年的逢场作戏,结束了。”
璟曜耐心听他说完,倾听者和历经者始终不能感同身受。他未言语,沉默着转身离去。不管他们有怎样的爱恨情仇,终会了断。
萧承澜目送他一步一步离开,好似也看见了那毅然赴死的背影。
他尾随那身影而去,不知走了多久,他走不动了,眼里逐渐模糊,他伸手,想让他等等他,可是,真的好痛啊……
启澜二十一年,清晨。
萧承澜驾崩的消息传遍皇城。
他死时腰间还挂着那枚蓝血玉,是他的,终究还是他的。
萧承澜葬礼上,许清潭默默流泪,为她多年的痴心错付,情终到此。
她也解脱了。
同是启澜二十一年,新皇继位,前朝赓续。龙袍加身后,璟曜未变动什么,只改回名字“萧迟曜”,并把寝宫搬到君玉宫。
许谦说,这名字是他父亲留给他的。“迟曜”是南墨迟早亮起的曙光,他只好把“璟曜”这个牵挂留在心里。
这是命运催他做的选择,也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他不能再随心所欲地说:我姓璟,玉璟玖的璟。
他成了萧迟曜,变成高高在上的帝王,失去玉璟玖,便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他却坚信,这只是暂时的分离。
终于一日,他会回到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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