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地处郊外,香火本就不怎么旺盛,庙祝走了以后便很少再见有善男信女来这里,所以这庙里常常一整天都安静得很。
屋内唐柔的哭声渐渐止住,百晓生听见那尊师长叹口气,轻声开口:
“唐柔,你想要怎么做我都不会阻拦,毕竟这是你自己的事,要是你真的已经下定了决心,根本不必找我过来。”
那人声音柔软温和,说这句话时也是像在淡淡地聊着琐事,但百晓生也能察出他话里的意思。
唐柔沉默了一下,苦涩地笑了一声。
“尊师,为什么我要受到这种折磨呢……我并没有对不起过任何人,凭什么就让我遇到这种……这种事情呢?”
“我不知道,天道意指,谁能勘破呢。”
屋内沉默良久,唐柔忽然抬高声音说:“屋外的人进来吧。”
百晓生吓了一跳,后知后觉才想起当初在修门时听师兄说过修士可以凭借神识和周身逸散的灵气感知外界,自己还在这里偷摸摸听了这么久,登时觉得羞愧不已。
他挪进屋内,见到了那穿着深绿套服的医修,也见到了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唐柔,讪讪地也不知眼下该怎么做。
唐柔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既然你知道了,还请你不要告诉师兄他,多谢了。”
那医修闻言脸上挣扎了片刻,低声道:“我觉得他未必还被蒙在鼓里。”
“我知道,但这件事若是非要告诉他,也应该让我来说,他如果已经……却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也是为了留全我的面子,那更是得由我来戳破那层窗户纸。”
唐柔眼神放得温柔起来,望着窗外几支细竹发愣。
正如唐柔自己所猜测的一样,戴怜章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偷听一事过了几天,百晓生如往常一样去庙内给两人送点鸡蛋之类的东西,刚一踏入庙内就被戴怜章拉住,对方仔仔细细地问了一遍周围有无避世而居的村子,似乎有了离开的意思。
百晓生忍不住问他为什么突然要离开,只见戴怜章皱眉想了想,朝着百晓生笑道:
“师妹已有身孕,我打算和她找个小村子成亲住下,再不管外界多少纷扰。”
若是百晓生不知道唐柔怀有身孕这件事的内情,此刻听到戴怜章这么说大多会以为这对未落实的道侣好事将近,还要想着该送什么样的贺礼。
但他既已知情,就再难有那种无知无觉的心境,他扯出个开心的笑来,说了几句吉祥话,祝他和唐柔百年好合和比翼双飞。
没过几天,戴怜章就带着唐柔离开了城隍庙,并没有确切告诉百晓生他们到底搬到了哪个村子,百晓生心中情绪淤积,也没有急着去查探二人下落。
直到眼看着唐柔临盆在即,百晓生终究坐不住,叫了手底下的伙计去探听那些村子里有没有新来一对道侣,没过两天就传回消息。
重蝶谷外的清河村,在几个月前来了一对男女,刚住下就办了亲事,前天那女子便生了个女娃娃。
百晓生心头一跳,涌上来一股异样感觉,忙扯了匹马往清河村赶去,也顾不得先和他妻子说上一声了。
离清河村越近,他心头那股感觉就越发强烈,心神不定之下险些滑下马鞍,还是他面前忽然飞过一只麻雀,把他惊了一惊,回过神来把稳了缰绳,这才没有落下马去。
将马停在村口,急匆匆问了村民几句后他就狂奔向戴怜章二人居住的地方,推开篱门后往屋内冲去。
已经是近在咫尺,但他心中惶恐却丝毫不减,他忍不住抬高声音朝屋里喊着:
“戴师兄!唐师姐!我来看你们啦……”
那点勉强维持的希望在看见屋内情景时还是被打得烟消云散,徒留一地荒唐。
戴怜章坐在地上,抬眼看过来,眼中恍惚迷茫,怀里的唐柔浑身染血,早就没了气息。
她自刎了。
屋内传来婴儿的哭啼声。
百晓生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门外,膝盖撞得生疼,他却顾不得这些,只手足并用地爬进屋内,跪在唐柔的尸首旁不知所措。
“师兄我们去找医修来好不好?师姐一定会没事的……”
他无济于事地说着,脸上早就涕泪交加,依旧不肯接受眼前的现实。
还是戴怜章低声开口,他才恍若被抽出魂魄,跌坐回地上。
“算了。”
……
从百晓生那里出来后三人一路无语,白献涿难得地一脸难办,时不时看一眼走在最后面低着头的唐鸿,忍了半天还是凑到郑南槐身边去,用了那心讯秘法给郑南槐说了悄悄话:
“那眼下……该怎么办啊?”
郑南槐也不知该怎么处理眼下这种情景,刚才一路上他都觉得如芒在背走得艰难,想着要去安慰安慰唐鸿却又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而且听完百晓生的叙述,戴怜章到底是如何出现在重蝶谷那樽金丝楠木棺底下的地洞依旧不得而知,更不要提戴怜章尸骨里是怎么会有一枚腾龙印这个疑问了。
此次到平章城所为的毕竟还是追查腾龙印一事,并不是为了寻找戴怜章当年的经历,城主府一事虽说被及时控制住局面,但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抛开凝集鬼气,腾龙印依旧是镇鬼至宝,难保其他修门闻讯而来,若是那样,想必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
可唐鸿才刚听到自家师兄师姐那般惨境,总不该一口气都不让喘地继续去追查他师兄到底死前遭遇了什么,那未免太过冷酷。
拐出一条小巷,白献涿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狠狠心咬咬牙,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唐鸿,用他那平时就很欠打的遣词造句道:
“小仙君,我们也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我们这次来这里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办,不容耽搁太久,你要是实在心里难受,那我们两去也行……嗷!”
郑南槐被他气得额角直突突,狠狠踩了脚白献涿,正想力挽狂澜地弥补几句,就看见唐鸿面前忽然飞来一道泛着金光的传讯符。
传讯符分为金白二色,平日多是白色的普通传讯符,若为金色——则为紧要关头。
唐鸿暂时搁下即将竖起来的眉毛,垂眼去看那传讯符的内容,随即便沉声道:
“邬山城到访我派门堂,眼下正欲逼我们交出许客丞。”
三人俱是眉宇紧锁,也不再用步行赶路,皆是脚下一踏运起轻功,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大街上,街上民众不禁惊叹出声。
邬山城近些年来气势越发嚣张,屡屡将手伸到其他大州里去夺取机缘法宝,此刻忽然跑来遥州管许客丞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作祟者,怕不是另有深意。
唐鸿甫一落到唐剑门门堂,脸上怒色就越发不可收拾。
只见门堂外周泛着薄薄一层金光,顶上法阵花纹繁复玄妙,图中央纹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陆吾。
当今修界,用陆吾作为标志图腾的修界也只邬山城一个。
邬山城竟敢在唐剑门的门堂布下防止邪祟出逃的四方笼,这简直是不把唐剑门看在眼里,心存羞辱之意!
唐鸿手中瞬间闪出定休锋芒,周身灵气暴涨,足下一踏竟凭着灵力蛮劲飞至高空,扬手便落下重重一剑。
郑南槐心道不妙,却已来不及开口阻拦,唐鸿的剑芒非但没有强行撕开四方笼,反倒被那阵法反弹出来,要不是唐鸿及时反应过来躲开,恐怕就要被自己的剑气伤得不轻。
“小仙君!你这么冲动可不行啊!四方笼本就是为了防止斩除邪祟时生变而设的结界阵法,你都不看这阵法强力与否就要冲上去,哪能这么做的!”
白献涿踩着两人脚后跟赶到,气喘吁吁地嚷嚷,随即就被唐鸿怒气冲冲地吼回来:
“换作你们平霁门被人这样踩到脸上,你也能冷静冷静便当我是蠢蛋!”
白献涿脸色难看起来,郑南槐忙低声提醒他,生怕这里又出了问题。
“不对,你仔细看看,唐鸿眼下情况不对劲。”
“能有什么不对劲的?!他这不活蹦乱跳得还能隔应人呢吗?!”
他骂完这一句也冷静下来,再仔细去看唐鸿状况时就察觉出异常来。
唐鸿眼下正不管不顾地对着脚下的四方笼挥剑乱砍,定休剑身灵气视乎就要炸破剑身,杀气四溢。
“他这……不会就要走火入魔了吧……这可是当着邬山城的面儿,要真发起疯来,唐剑门可就离死不远了……”
“我怕的就是这个。”郑南槐面露担忧,但他却毫无办法。
剑修修行路上困难诸多,险象环生的堪堪入魔几乎每年要来上十来次,困难些的修士更是每时每刻都为心魔所扰可谓是心念一动即可堕道殒身,此刻唐鸿若是在邬山城修士眼前走火入魔,无疑会让唐剑门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
眼下,郑南槐终于明白唐鸿的心魔到底是什么了。
他心头忽然一跳,像是想到了什么,忙对着白献涿喊道:“不好,我担心这是邬山城故意激怒唐鸿,试图引他走火入魔!”
tedeng~
重蝶谷副本所埋的伏笔有点多,篇章会长一点。
文中的陆吾也就是开明兽,引自《山海经?西山经》:“西南四百里,曰昆仑之丘,是实惟帝之下都,神陆吾司之。其神状虎身而九尾,人面而虎爪;是神也,司天之九部及帝之囿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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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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