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响声远比先前的脚步声更加绵密,从四面渐渐蚕食,激起人心头一阵恶寒惊惧。
唐烨起先还以为江宴是故意不搭理他,但片刻之后便也听到了这响声,脸上刚才因焦急微怒而染上的血色又尽数退了个一干二净。
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还在分身乏术挡住失智修士的另外三人虽也听到了这响声,碍于腾不出手来,只得先分出一道神识来探路,但片刻之后便发现他们所看到的竟是铺天盖地的灵力,压根无法看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往他们这里赶来!
然而江宴却忽地伸手,原本唐烨还正疑惑,就见到他那手指上落了一只不知名的黑色虫子。
“是程慈?”
江宴点头,此刻众人也看清了那如巨浪奔腾而来的灵力真正的面目——密密麻麻的各色虫子遮天蔽日地涌来,眨眼就将那些试图冲过来的修士吞入黑色浪潮之中,这场面不可谓不壮观。
不过那些虫子纷纷停在了他们身前三尺远的地方,待到郑南槐几人将那几名修士解决掉,那绝对的黑雾之中才走出个穿着邬山城套服的青年。
“现在是怎么回事?我一路跟着那些发了疯的修士过来的,没想到他们竟是冲着你们这儿跑来的?
而且这塔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的?你们是不知道,我从别的地方往你们这里看,比之当年骊州万魔窟的场面还让人头皮发麻!吓得我赶紧把棺材本都掏出来捞你们!”
程慈还没停嘴,肃霜就急忙问:“他们这是都死了吗?”
话音未落,那虫子堆里就又冒出个邬山城的修士来,这次是简仲秋,他赶着话尾向肃霜解释:“没有,程慈只是让蛊虫进入他们经脉,暂时阻断他们的行动而已。”
郑南槐朝着程慈做了个揖:“这次多谢程医师和简道友出手相助!”
程慈咧开个嘴就要笑,江宴却忽然起身,表情算不得轻松:
“现在外面有多少修士?”
“我来的时候就处理了一波,相信现在应该不多……”程慈话说到一半却卡在中途,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见鬼,这塔里怎么放得下这么多人!之前也没发现啊!”
“怎么了!?”郑南槐未能明白江宴的意思,问道。
程慈面带痛惜,又有些惊恐不安,语带颤抖地说道:“我的虫群正在不断减少,现在不断冲进来的修士,不仅数量毫无减少,就连经脉强度也强劲许多,虫群减少的速度快了五倍不止!”
听了这两句话,郑南槐也反应过来——眼下他们依旧处于被围困的状态,并且处境坏上不止一星半点。
“那我们该怎么办——”
“砰——!”
他的声音被一声源自于他们头顶的巨响彻底碾过,忽如其来的巨大响声震得所有人都耳鸣了片刻,然后便听到周围一阵或先或后的重物落地声!
一道破空风声从郑南槐头上落来,他忙侧身闪过,只见一块足有一人大的黑色石块蹭着他的衣角落下,将地面砸出了蛛网状的裂痕!
镇邪□□塌了?!可是怎么可能!
郑南槐心道不妙,登时放开神识去看众人方位,可惜程慈的虫群依然影响了神识的分辨能力,他只得凭着自己的眼睛去看。
不过眨眼之间,他就见到有几团结界法阵的灵光亮起,心下稍安,却仍无法彻底放松,唐烨本就修为低下,在这塔里更是无法自保,现如今恐怕是没有能力自己撑起防御结界的。
巨石纷纷落下,地面摇晃动荡,郑南槐甚至有种六界此刻便要崩塌的错觉,这让他愈发着急,那些朝着他落下的巨石被他一剑击碎,连绵不断的碎石声响在耳边,被打乱的虫群四散奔逃,撞得他脸颊生疼,空中尘埃疯狂奔涌,沾得他眼睛发酸。
他好像一直在寻找。
当他终于看到那张让他心生怨恨的假脸时,颊上竟滑下一滴滚烫的泪水。
然而下一秒,他就见到唐烨身后近在咫尺的一张麻木冰冷的陌生脸庞,冷芒滑过他的眼睛,挑破那层笼罩着他的薄纸。
郑南槐也不知是何时举起了剑,又是何时划破了那个人的咽喉,直到一泼温热的鲜血喷溅到自己脸上、右手掌心传来锥心刺骨的痛楚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他犯了杀孽。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所有人都听到了刺耳的狞笑,那笑声似乎要钻入人的头颅深处,丝毫不加掩饰的恶意和阴毒犹如实质灌入耳中。
死里逃生的唐烨只来得及看到郑南槐杀了人,急忙扭头去看郑南槐的情况时却看到郑南槐双眼赤红,一滴滴清泪直坠而下,神色却冷漠如霜。
那些清泪在郑南槐沾满尘埃鲜血的脸庞上冲出两条痕迹,但不过一眨眼的时间,那晶莹清澈的泪水便逐渐转变为鲜红醒目的血泪。
那血泪从黑白分明的眼中落下,显得郑南槐越发可怜可悲。
唐烨心神巨震,只恨不得这天地瞬间化为虚空。
但此时此刻,天地仍在,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巨石不再落下,但镇邪塔仍在震动不止,其他几人虽没被落下的石块砸伤,却也被弄得重心不稳,江宴扶住身旁的一块石头,扫视四周看到郑南槐时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便发现那两行血泪,顿时紧张起来。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扑到郑南槐身旁,伸手想碰对方,临近时又缩了回来,扭头与唐烨对视一眼,四目相对间,两人皆是痛苦不已。
无言间,江宴忽地看到郑南槐执剑的右手似乎有些异常,忙开口问:
“你的手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巨响又起,只见昏暗朦胧的塔内,地上的石块经由不知名的力量腾升至空中,皆往塔中心的方向飞去,一尊高耸庞大的雕像缓缓成型,不过霎那,他们便看清那雕像刻得是什么人物,又是何种表情——因为雕像的面庞,正直直对着郑南槐!
雕像面带威仪之气,以淡漠之色俯瞰众人,竟是酆都东岳大帝的塑像!
这雕像怎么会出现在镇邪塔里?!
未等他们反应过来,郑南槐便动了动身体,朝着东岳大帝的塑像走了过去。
“等等——!”唐烨想拉住郑南槐,却在靠近郑南槐一步之遥的地方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开,险些摔倒在地。
正着急之时,就见一道剑影直冲郑南槐而来,却也被那力量弹开,那剑影恰巧落到东岳大帝石像上面,但只在其上蹭出了一道火星,连一丝裂痕都没有留下。
贺行章身形极快,眨眼间便提剑闪身至郑南槐身前不过三尺的地方,抬手便要强行拦下郑南槐前进的步伐,不等郑南槐有所反应,他挥出的灵剑便受到阻滞,转为反噬之力传回他掌心。
饶是贺行章,都被那无形之力弄得险些受伤。
还欲动手再试,郑南槐却忽然消失在了原地,再一看,他不知怎么的已经悬浮在了东岳大帝的正前方。
从郑南槐眼中滚落的血泪从高空飞落在地上,激起一朵小小的尘花。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会是东岳大帝!?”
此时此刻,其余散落在塔内的幸存修士们终于闻声而来,与江宴他们汇合,全都仰头看着面前这场景,心中疑云自然顿生。
然后他们就看见郑南槐的破幽化为光点消失,空出来的右手缓缓抬起,掌心对着东岳大帝的眉间,不知是何用意。
有人抓住欧阳城问:“你们这尊师在搞什么东西!?”
欧阳城也一头雾水,却直觉事情不对。
下一瞬,他们便听到东岳大帝雕像寸寸崩裂的声音,忙抬头看去,只见东岳大帝的眉心往外裂开,整座镇邪塔都地动山摇,所有人顿时又东倒西歪站不住脚。
江宴死死抓住贺行章的手臂,在贺行章耳边叮嘱了几句。
众人还来不及厘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见贺行章带着江宴借着雕像形体逐渐跃至空中,最后停在了东岳大帝的肩上。
“烟降仙君,这是我第一次求你。”
江宴喃喃自语,随后便由贺行章带着踏空冲向郑南槐!
也是在这一瞬间,磅礴肃然的神力瞬间落下,底下的修士皆被压得无法直立,只能勉力继续仰头看着上空。
只见江宴竟破开了那道虚无之力靠近了郑南槐,也是在此刻才有人认出他手中的器物——
“驱神锥!竟然是驱神锥!”
然而也正是此刻,在郑南槐身侧的虚空中忽然闪现出了一道橙黄身影,竟也轻而易举穿过屏障,眨眼间握住江宴手腕,将驱神锥狠狠刺入了郑南槐的心口!
天地巨震,远在荒漠之外的酒肆里摆放着的一坛美酒被突如其来的地龙翻身震落在地,引来一声惋惜。
郑南槐的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那人立刻一掌击退江宴两人,夺走了驱神锥,随即看向一旁的石雕,只见东岳大帝的头颅彻底破碎,一颗泛着微光的珠子悬在空中,那橙黄身影立刻便想去拿,那珠子却抢先朝他这边飞来。
还不等他喜形于色,那珠子便擦着他而过,落在了郑南槐手中。
“江蓝!你找死!”
贺行章一剑刺去,江蓝堪堪避过,随之嘲讽道:“谁找死还不一定呢!”
但他接着便听到一道破空之声从他左后方传来,急忙闪身避过,下一刻左边脖颈便被擦破了一道口子,破幽一击未得,借由郑南槐手腕一动急追而来。
郑南槐提剑连连攻击江蓝,交手间江蓝原本微皱的眉头却逐渐舒展,像是想明白了什么。
虽然被郑南槐绵密狠辣的剑招逼得好似处于下风,但江蓝始终只收起驱神锥轻松闪避,足可见此人实力已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他闪过郑南槐直冲面门的一剑,看向江宴,颇有些佩服地说道:
“你倒是胆子够大,敢在他身上用驱神锥。”
江宴面色紧绷,并没有搭理他。
江蓝自然也不需要回应,他颇有些惋惜地出声:“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大义灭亲了。”
他说到话尾,便抬手在自己胸前掐了一个手印。
也是在下一刻,江宴便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顿时软了下去,贺行章来不及反应,只得抱着人落到落到地上。
“你干了什么?!”郑南槐怒喝。
江蓝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表情,语气愈发满意。
“之前逗他玩的那一段,我在他身上下了第一层的移花诀,现在只不过是催动了移花诀,让他的五脏六腑皆相撞粉碎罢了。”
“你!”
tedeng~
移花诀是三大禁术之一,修炼到最高一层可以把一个人的器官换掉,所以如果只谈最粗显的效果的话反倒是越低层越恐怖,这个术法的设定下一章不会讲得太细,所以在这里浅浅讲一下好让大家阅读起来顺畅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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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68章 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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