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雪降得纷纷扬扬,将地面掩埋得严严实实,整个宫廷银装素裹。
邺孟琉怀着身孕倒不觉得冷,在自己院中烤起了吃食。
小宫女太监围成一圈,借着这笼火取暖。
邺孟琉饶有兴致,将烤热乎了的东西分发给他们,一个个高兴忘了形,直呼皇后娘娘菩萨心肠,体恤奴婢。
邺孟琉也不多言,任由他们笑闹。
几个侍卫倒是被洛客心训练得铁人一般,不苟言笑,也不与宫人亲近,只自顾守着岗,平时只听邺孟琉吩咐。
刚过了除夕,很快便又是元宵。
到处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氛围,邺孟琉瞧着心情舒畅,心里感慨,没想到自己还能过上这种日子,本以为这就是和亲后会有的平常日子,没想到,完全是堕入地狱……
好在,上天眷顾,能让她总有这么一段平静祥和的日子。此时,肚子里的小东西踢了踢她的肚皮,似乎在回应她所想。
邺孟琉露出由衷幸福的笑容,轻轻抚摸着肚子,一副沉浸享受的模样。
甘渝在宫中走了许久,处处皆是冷清,听到这边有些人声气,便不由自主走了过来。
透过需要的门缝,守门的小太监也围在人堆的外圈,全然忘了自己该干嘛。
被层层围在里面的正主,时不时笑着,与众人闲谈,还十分有耐心地给每个人分着吃食。
食物的香气让甘渝心头柔和许多,这难得烟火气息,很久很久以前,在他的母亲的宫中出现过。
皇宫里是不许如此没有规矩的,那样的情形极为罕见,所以令他印象深刻,此情此景,瞬间将他拉回过去,那温馨的儿时时光,让他情不自禁面带微笑。
正在他出神之际,洛客心已然发现了门外有人,他快步走出来查看,没想到竟然是孤身一人的摄政王,一时竟不知要不要通传。
邺孟琉透过门缝看到了沾着碎雪的墨狐大氅,已猜到来人是谁,便扬声道:“来者是客,不妨进来小坐!”
被发现的甘渝十分窘迫,恰好邺孟琉给了台阶,没让他吃闭门羹。
他索性放下架子,脚一抬,迈进了兰亭馆。
众人见是摄政王,顿时噤声,热闹的氛围瞬间消失。甘渝也不自在了:“不用在意本王,正月喜庆,热闹点儿好!”
可众人哪敢与摄政王热闹,领事太监机灵的告退,一干人等便作鸟兽散。
邺孟琉还是微笑着,礼貌地请摄政王坐下。
雪又簌簌地落下,碳火时不时弹蹦出火星,发出必剥的声音。
一切都很安静,两人就这么坐在廊下,静静地看着雪花洋洋洒洒落下。
甘渝觉得该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抬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
邺孟琉似乎是看穿了他心中的局促,主动开口道:“摄政王贵人事忙,怎么会有空到这儿来?”
甘渝道:“刚探望完太妃们,路过这里,吵闹得不像样,就过来看看。”
邺孟琉莞尔,“这偌大的皇宫,冷清得可怕,我喜欢热闹点。”
甘渝颔首:“皇后说的是。”
邺孟琉听了更觉好笑:“此时只有你我两人,怎么还要我演皇后吗?”
甘渝若有所思:“你就是皇后,我说错了么……”
邺孟琉脸上表情一顿,随即坦然道:“摄政王说是,自然就是!”
甘渝满意一笑。
有了摄政王“认证”,她这个皇后的身份必然如假包换,以后行事,只会更加方便。
火上的一粒红枣被烤得滋滋作响,香气浓郁,邺孟琉用筷子夹起,放在银盘里,推到甘渝手边。
甘渝拈起来,颇有感触的说:“从前我的母亲在世时,也曾这样烤过东西吃。”
邺孟琉一愣,向来**的摄政王竟然还会如此柔情缅怀?
氛围作祟,邺孟琉顺嘴接话茬:“我从前也是……”
从前?她做公主时候的从前,甘渝想到了她的身世,生出一丝怜悯之情,若是淮国国富力强,保不准她现在还是个饱受宠爱的公主吧!
远嫁他乡,任谁都会委屈,况且,又是自己夫君灭了故国,甘渝神思恍惚,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会理解这个杀了哥哥的凶手,甚至还有一些同情。
聊现在的事情对于二人来说都不太合适,甘渝索性与她聊以前的事,“你以前,也是和母亲,这般打发冬天的?”
这问话勾起了邺孟琉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回忆,她的脸庞上露出不设防的笑容,显得纯真无比,“以前我过得冬天可有意思了,那根本不叫打发,可是享受!”
邺孟琉回忆着,开心地道:“你不知道,冰冻三尺的时候,腊梅花最香,雕出来的冰樽最剔透,我父皇母后恩爱,天越冷,他们就越爱凑一块,带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扎堆烤火取暖,烹茶煮酒……”
她的话将甘渝也带回了他儿时,他的儿时是在森严的宫规训诫中长大的,被寄予厚望的皇子,成长之路总是格外艰辛。
父皇以严苛为爱,母后深盼他们兄弟俩成大器,放松的时刻太少了。只有哥哥胆大,常常逃了师傅的课,带着他躲到皇宫里的偏僻角落去玩耍,所以,他喜欢跟在哥哥屁股后面,哥哥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母后也并非日日能见到,父皇三宫六院,去母亲那里的日子总是有限,所以,漫漫寒冬格外难熬,甘渝就会心疼母亲,打心底里也觉得这冬日实在是难以打发。
确实,甘渝儿时的冬天,都是靠忍耐过来的。
听了邺孟琉身为公主的冬天,甘渝竟然觉得温馨向往。
本该是一生一世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呵!岂料命运磋磨,倒困在这异国的皇宫中,甘渝心中触动:“你可想家?……”
这话一出,甘渝才觉得是多么不合适,这话怎么会从他口中说出!
邺孟琉反而不甚在乎:“想也无用……不如过好现在!”
甘渝点点头,想到元宵节宫里并未操办,便说:“皇后,不如按你想法办次家宴?”
邺孟琉愣住,“你说什么?”
甘渝面不改色:“皇后主持宫中一应事宜,不是应尽之责么?”
邺孟琉露出奇怪的表情,思索半晌,答应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甘渝得到答复,起身便走了。
手心里还握着那枚红枣,丝丝暖意钻进心里,走在没过脚踝的积雪里,也不觉寒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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