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的地方定在了一家私房菜馆，老张业务能力没得说之余，在吃喝玩乐这件事上也很有心得。
老张走路很急，周荔得小跑才跟得上他，鞋跟在空旷的停车场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黎琛白比想象中还难搞……”老张嘟嘟囔囔的，周荔只捕捉到这一句，听完之后心里倒是踏实了几分，他要真是难搞，那老张很多不该有的算盘都能落空。
二人走进电梯，看着电梯快速上升的数字，最后到达顶楼。
私房菜馆的经理一眼就认出来了老张，两个人寒暄了一会后就带进了包间，里面的凉菜已经提前备好，空调开得很足，让周荔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在落地玻璃窗前能看到海边的景色，不远处有一处楼盘正在动工，另一边则是倚靠着半山腰的豪宅。
老张和经理最后确认了一遍菜单，周荔则是凭着职业习惯重新改了一下布置，完事之后乖巧地站在窗边等老张发号施令。
就在经理出去的那一刻，黎琛白的助理就刚好推开门，他面无表情地让开了自己的位置让黎琛白先进。
黎琛白今天穿了套深蓝色的西装，没有昨天的款式那么正式，不过气场还是没有半分减弱，他和昨天一样快速地扫了一遍房间内，最后把目光落在了老张的脸上。
“黎总，来坐这边，这里风景好。”老张把主位展示出来，黎琛白也不跟他客气，解开西装扣子就大方落座。
老张自然坐在了黎琛白的旁边，而周荔靠着老张坐，正对着黎琛白的助理。
和昨天的会议不同，这次周荔和他的距离更近一些，也不知道的，周荔开始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怕。
虽然他什么话都没说，什么事都没做，依旧让周荔感觉自己矮了他几头。
“请问需要喝点什么？”经理问。
“黎总要喝点什么？”老张连忙问道。
“茶就可以了。”黎琛白回。
“用我的普洱茶饼，对，之前接待的那一饼。”老张马上和经理吩咐下去。
周荔知道那款茶饼，就算是对品茶没什么经验的她，也知道价值不菲，看来老张是铁了心要拿下黎琛白这个客户了。
不过一会，茶的香味就充斥了整个包间，周荔抿了一口，这个口感和味道确实配得上价格。
“张律师，这个茶确实不错，您破费了。不过，关于你的提议，我们目前还在讨论当中。”助理又把话题挑开，不过老张不是什么容易气馁的人，他满脸笑容，显然不受助理话语的影响。
“今天不谈生意，不谈项目，我们就校友聚餐。”他说完偷偷观察了下黎琛白的表情。
见黎琛白依旧淡淡的没有反应，老张也就继续说下去了。
“这家私房菜馆的老板是我朋友，他之前是酒店总厨，这会自己出来单干了，之前几位集团老总也很是喜欢他的手艺，我昨天特意叫他过来好好研究一下菜单，今天他就跟我说有几款新鲜食材刚到港，这会还是新鲜的。”
“张律师客气了。”黎琛白放下茶杯，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工地，“这片大陆还是人情社会。”
周荔猛地抬头去看他，他暗示得其实已经够多，昨天那一通闹下来还愿意和老张吃饭，已经算是给校友面子，他会不会其实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不近人情？
“黎总之前都没在国内经营过吧，现在确实是这样的社会呐，我一个律师不仅要做业务，还得拓展客户，运营律所，更别说您在企业里面了。”
黎琛白微微一笑，“张律的律所我记得发展还不错，创收在A市的行业里能排上前十吧。”
“那都是虚名，客户满意才是真实的。”老张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他给周荔打了个手势，周荔立马打起精神来。
“集团里有几名法务，昨天他们找到我了，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黎琛白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
“说来也是巧，我们这正好有个项目在自贸区，需要派驻律师来着。”
“是关于旧改的法律服务项目，大约需要十名律师驻点，张律师是团队的总负责人。”周荔连忙替老张补充细节，至于那十个名额……并不真的是十个人，要是黎琛白想，她还能再加十个岗位。
“嗯，原来的法务团队有八人，有两个已经找好律所准备执业，剩下的六个可能需要张律师多关照了。”黎琛白抿了一口茶，“至于新的法律顾问，我打算签三年。”
这老狐狸。周荔暗暗感叹，难怪说是人情社会呢，这不都是利益交换。
法务在集团里可是能掌握到很多机密的，随便放走也不是，留下来培养心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倒不如流放到项目里，起码还能盯着。
又因为有了项目的掣肘，老张这是被吃得死死的。
“真是谢谢黎总的关照了，晚点我让所里尽快把合同发给您这边审核。”
老张笑得可灿烂，以茶代酒喝了好几杯。
周荔同时在手机上给行政部的同事发消息，“加急，黎琛白，三年法律顾问。”
刚说完没多久就开始上菜了，周荔心知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便开始默默地吃菜。
老张显然不能像周荔那样自在，他开始扯一些有的没的，一会谈到新闻，一会谈到A市的发展，又提到集团的发展和律所的人员构成，周荔感觉再说下去他应该连保洁阿姨家里有几口人都能说出来。
黎琛白从始至终都是简单地应付着，旁边的助理说的话比他还多，倒变成助理和老张之间的对话。
周荔一边默默吃着饭，一边想老张确实没说错，这菜当真是比外面要好吃，想到这里不自觉地多吃了些。
用完饭后助理说接下来他们还有个会，老张心领神会，不再要求更多。周荔以上洗手间为由去找经理把单子签了，回来包间的时候大家都已经站起来准备走了。
黎琛白这个时候才拿出手机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显得手机都有些小了，他快速地划过屏幕，然后头也不抬地喊了声小周。
周荔浑身一震，黎琛白怎么会有事找她？
不过再怎么出乎意料，她还是得先做出点反应。
想到这里，她乖巧地来到黎琛白的身旁，稍稍抬起头去看他的脸。
近看才能看到，原来他的睫毛很长，稍微有些上翘，遮住了双眼皮的褶皱，看上去不近人情的脸反而多了几分少年气。
周荔安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见他没反应，轻轻唤了声“黎总。”
黎琛白这才注意到周荔站在他跟前，有些不明所以地也看向周荔。
午后的阳光倾泻到周荔的肩头，她今天穿了一件奶油色的上衣，头发和往常一样盘起在脑后，有几根不够长的碎发落在她的耳边，却不会显得凌乱，在碎发间能看到一颗小小的痣在耳廓处，痣被阳光染上了金色。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接着周荔清楚地看到黎琛白眼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小周，我这有个会议你帮我起草下演讲稿。”黎琛白看着周荔，这个人不知道是坏心眼，还是顾及到周荔的面子，慢悠悠地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好的黎总。”黎琛白的助理从他身后走过来，助理刚才还在应付老张，这会才抽身来到黎琛白身边。
周荔马上就明白怎么一回事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迅速地、不可控制地红了起来，甚至连耳朵都能感觉到热度，灼得她连忙后退了两步和黎琛白拉开距离，但她又不能做出很大的反应，只得扭过头去看向窗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偏偏又在余光里，周荔看见黎琛白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没什么恶意，但很显然——这就是在笑她。
周荔轻咳了一声，连忙走到老张身后，老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皱着眉去看周荔的脸，“你怎么了？”他小声问。
“黎总的助理姓什么？”周荔反问。
“周啊，他叫周光。”老张挠了挠头，“我也没让你喝酒啊。”
黎琛白和周光交代完了事情，这会走在前面快到电梯了，周荔觉得实在有些尴尬，但迫于无奈还是上了同一个电梯，电梯虽然宽敞，但站了四个人后又显得有些拥挤了。
“小周，你和周助理交换一下联系方式，以后工作好沟通。”老张率先打破沉默，然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语气有些惊讶，“我才发现二位同姓呢！”
周荔感觉自己的头都要埋到地里去了。
周光附和了两声，把自己的卡片和联系方式交给了周荔。
周荔感觉这名片都有些烫手，出于礼貌，她也回了一份给周光。
电梯也在这个时候到了停车场，老张非要送黎琛白上车，周荔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过去。
等看到黎琛白这位大佛上车后，老张和周荔才终于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何等的令人疲惫。
*
黎琛白扣好安全带，又稍微松开些领带。
“这张律师也是难缠。”周光一边开车一边说。
“各取所需。”黎琛白揉了揉眉心，“把她的卡片给我。”
周光把卡片从口袋掏出来递给黎琛白，黎琛白有条不紊地进行录入，在手机上打下周荔两个字。
他想起来这两天的周荔，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他长得很吓人吗？
可是昨天那下雨的夜晚，黎琛白分明地看见她带着笑意上了车，和平时完全不一样。
黎琛白把卡片送回去，茶的香味还留在齿间，他感觉心头多了几分不明的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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