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是被救护车的警笛声吵醒的，打开窗帘看到救护车停在看守所门口，宋瑾连忙拿起大衣往楼下跑。
三月的北城竟然还下雨夹雪，寒冷无比。
宋瑾气喘吁吁的跑到救护车前，看守所里抬出来一个被白布盖住的人，看到白布中间被血染红，她紧张的手都是抖的。
“让开让开！别碍事！”几名持枪的警察将她隔开，动作有些粗鲁，不小心将她推倒。
穿的拖鞋，宋瑾倒在绿化带，拖鞋离脚，站起来的不知道被什么扎到，脚底钻心的疼。
救护车离开，她穿上拖鞋一瘸一拐的回旅馆；老板娘见她这副模样，赶紧上前搀扶，“哎呦姑娘，你穿个拖鞋怎么还往外跑？没看到下那么大雪。”
她抬头往外面一看，雨夹雪竟不知何时变成鹅毛大雪。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姑娘。”老板娘年50多岁，北城本地人，在这里开旅馆已有快20年，“我开店这20几年就没见过你这么犟的，送你来那个男人开迈巴赫，那身行头一看就是个富二代，人家对你那么好，隔三差五就跑来看你，你倒好，整天跑对面看守所数砖头。”
“有什么好数的？你在屋里待着不舒服吗？”
“你去打听打听对面这看守所关的都什么人，能被关到对面的9成以上都是警方已经掌握好证据，百分之99要被判刑的，你才20来岁，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你要等的人要真被判刑，难不成你还要跑去监狱对面找家旅馆住？”
老板娘为她惋惜道：“八年起步啊姑娘！被送对面的都是特大刑事案件！你还要等八年不成！”
宋瑾没一丝犹豫：“没事阿姨，我等得起。”
“这不是等的事姑娘！你得为你家人考虑考虑！”老板娘帮她拿来碘伏和消毒棉，“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如果我女儿像你这样为了等一个犯人赌上自己大好的青春，我这个当妈肯定不会同意。”
其实来北城之前她就已经想到母亲安晓，她也只给自己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陆征这一关真的过不了，她会回江城将一切都跟母亲坦白；她相信母亲会理解她。
因为她如今的选择跟当年的母亲一样。
在所有人都唾弃父亲的时候，只有母亲义无反顾的选择父亲。
同样的，她也相信陆征。
……
消毒包扎好伤口，宋瑾拄着老板娘拿给她的拐杖来到外面看雪。
拐杖是老板娘爬泰山的时候买的，跟她说用不着了让她拿去用。
拄着拐杖走到长椅旁，宋瑾把上面的雪用袖子扫了下，坐下抬头看雾蒙蒙的远山；她不敢在房间里待着，因为闭上眼睛都是那抹白布上的血红。
正如老板娘所说，里面关的都是特大刑事案件的嫌疑人，九成以上都是要被判刑的，在里面真发生什么不测，也没人会追究，这年头谁还会同情一个重型犯？
她不敢倦怠，就怕会错过些什么。
正如18年前，但凡她没有听父亲的话下楼写作业，父亲又怎么会有机会从露台上跳下去……
她永远都忘不了父亲纵深一跃的那幅画面，任凭她跑的再快，呼喊的声音再大，她也没能抓住父亲的那只手……
从回忆中缓过神，一辆京AG6的奥迪A8行驶到马路对面停下，看到车上下来两名高个子的男人，他们把车门打开，穿着中山装的老人从车里走下来。
老人气场不凡，身边那两个年轻的男人浑身上下也都散发着矜贵范；看守所的警察都出动，其中三个看起来像领导的人鞠躬哈腰的撑起伞上前接。
拿出来手机，宋瑾好奇的搜了下京AG6车牌，看到京AG6车牌号开头的都发放给副国级以上干部。
那老人应该是看到了她，朝派出所走的时候还扭头看了她眼，那眼神充满威慑，不怒自威，目光相撞的瞬间，宋瑾立刻低下头不敢再往那边看。
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从看守所走出来。
生平第一次，宋瑾竟希望陆征能出生像他们这种高干家庭。
因为能有个强大的家族当后盾，不至于被诬陷了还没处申冤。
雪越下越大，坐久了腿麻，宋瑾拄着拐杖来到那家面馆，照旧点碗茄丁面吃。
面馆的老板是个年近60的爷爷，他说他孙子学的是摄影，开面馆的钱都拿去给他孙子买了镜头；还向宋瑾展示墙上他孙子拍的照片，宋瑾边看边夸。
因为单看贴在墙上的这些照片，他孙子确实很有摄影天赋，写实风，角度和人物的面部表情都让人印象深刻。
老板说墙上的照片多数都是面馆的客人，因为能来这里吃饭的都是有故事的人。
宋瑾想：可不就是有故事？审讯特大刑事案件的看守所，来这里探视的人能是一般人？
……
这场雪下了三天，环卫工人除雪很快，道路上几乎没什么积雪。
叶修言开车过来看宋瑾，看到她脸色比前几日红润很多，也就没跟她讲太多陆征在里面的情况；像往常一样，报喜不报忧。
又过一周，气温开始回暖，宋瑾发现有几棵树都已经开始冒新芽。
想着自拍几张照片发给阮婳看，拍完看到鬓角的白发十分明显，用美颜都遮不住，干脆删除没发。
在北城待了20几天，她发现这里春季雨水也多，一下雨就冷的很，快四月了，她大衣都还没脱。
老板娘说山区比市区冷，让她在多穿点，免得冻感冒。
满月这天，绵绵细雨，宋瑾撑着一把黑伞照旧来到看守所前的梧桐树下数砖头，数到尽头再回来的时候，看到陆续驶过来很多车辆，几乎快把整条路占满；车上的人下来的时候都扛着摄像机，还有的拿着话筒。
一辆白色房车在那些车中十分亮眼，车上的人下来，是唐馨。
隐约间感受到会发生什么后，宋瑾用伞遮挡住自己的脸，留出点缝隙，看到那些人扛着摄像机跑到看守所，闪光灯不断闪烁，手捧着一大束百合花的唐馨走出人群与她日思夜想了一多月的男人站一起，接受媒体记者的采访。
宋瑾离得远，围的人有多，看不清陆征的脸，她打开手机搜索到微博有这场直播，点进去看到是一个特写：陆征脚腕带着电子脚镣。
下面所配文字是：【盛远集团董事长陆征今日保释出狱，取保候审期间需戴电子脚镣，活动范围仅限北城丰台区。】
10几分钟的采访结束，陆征与唐馨一起乘房车离开，记者们陆续上车跟上去，停满车的梧桐街道再次恢复往日的清冷。
宋瑾撑着伞始终站在看守所这条路的尽头，也不知道是累还是终于能放下心，她头部突然一阵眩晕，站不稳的倒在地上；浑身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黑伞倒在眼前，想伸手拿，眼皮却越来越沉重……
再醒过来的时候闻到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看到床边趴的是的叶修言，宋瑾想要坐起来去趟洗手间。
感觉到有动静，叶修言立刻抬头，看到她终于醒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你这女人终于肯醒了。”
她问：“我睡了多久？”
“是晕了多久！”叶修言提醒道：“要不是巡视的片警发现你，你指不定要在哪里被雨淋多久，发烧了都不知道吃药？烧晕昏睡一整天！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先让我去趟洗手间，回来再让你继续说我。”
叶修言看她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找到鞋帮她穿上，扶着她走到洗手间门口，开门出去吸烟。
再回来的时候宋瑾已经穿上大衣，“我定了晚上飞丽江三义的机票，婳儿跟阿布过去接我。”
“又整这出？”叶修言实在搞不懂她的脑回路，“陆征已经离开看守所，他的活动区域只限丰台区，通讯跟网络都不受限，你在那高墙外面守了他整整一个月，一声不吭的就走？你这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守着他是我的选择，没必要让他因为这个对我有亏欠；他自尊心那么高，是不会想被我看到他戴脚镣的模样的。”
“那你也用不着走那么快！”
“再不走就穿帮了。”宋瑾点开手机让他看陆征发来的几十通未接通话，“我让婳儿他们跟陆征说我回了江城，没让他们提我来北城的事，你送我去旅馆收拾行李吧，行李收拾好直接送我去机场。”
她向来有主见，本身就存有私心的叶修言也拗不过她。
不告诉陆征她来北城，他俩之间感情不会升温那么快，叶修言自私的想着：知道陆征高干身份的那一天，宋瑾估计就会打退堂鼓；到那时候，他不会再顾及任何好兄弟的情面，势必要将宋瑾追回来。
因为陆家那种高干家庭，门第观念极高，普通家庭的女子永远都别想迈进陆家那道院门；陆征的婚姻之路也早就被安排好，以她好强的心理，绝不会甘心当任何男人见不得光的女人。
叶修言爱她，也心疼她；一旦陆征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他也绝不坐以待毙。
……
收拾好行李，宋瑾向旅馆老板娘告完别，又去面馆，看到面馆已经关门，才想起来老板爷爷都是只营业到晚上8点。
有时候不告别也是一种告别；宋瑾回到车上，透过车窗看这条梧桐大道，只觉得像是做了场很长很长的梦，好在这个梦没做太久。
在机场临近离别的时候，宋瑾始终嘴角都挂着笑。
叶修言帮她撩起耳际的碎发，“回去后别忘记多补补觉，让康阿婆多帮你做点黑芝麻粥，黑芝麻饼，只要能把你这头发养回来，你就可劲吃。”
“我一定可劲吃。”宋瑾转过身，开始排队过安检。
过完安检她又不忘叮嘱：“别告诉他我来过。”
叶修言点点头，“我还要把你从他手里追回来，告诉他还怎么追你。”
“那我就放心了。”她笑着挥手往里面走，再没回头。
注视她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叶修言喉咙发涩的低语道：“瞅着挺清醒，就是一傻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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