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病体在太医和卫琳琅的精心照料下逐渐康复。而卫琳琅凭借其沉稳细心、知进退的表现在御前站稳了脚跟,虽无明确名分,却已成为皇帝身边一个不容忽视的存在。一些机灵的宫人甚至朝臣,已开始暗中称她为“琳琅姑娘”,带着几分敬畏。
这一日,皇帝心情似乎不错,召了几位皇子入宫陪同用膳,其中也包括了仍在“闭门思过”中的七皇子萧景珩。这无疑是一个信号,意味着皇帝对之前的风波已略有释怀,或者说,他想亲眼看看儿子们的最新状态。
萧景珩接到旨意时,正在书房与一位通过呼衍灼暗中联络上的狄戎商人会面。他面色平静地接旨,打发走商人后,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镜中映出的青年,面容削瘦,眼神沉静,早已褪尽了少年的圆润。他知道,这次入宫,意味着很多。他即将面对父皇,面对兄长,更可能……面对那个他日夜思念、却又心情复杂的人。
他特意选了一身暗纹墨色常服,衬得他肤色更白,也平添了几分不符合年龄的沉郁。他要让所有人看到,尤其是让她看到,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稚子。
皇宫,暖阁。
宴席的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太子萧景睿依旧端着储君的架子,言语间不乏对兄弟们的“关怀”与“提点”。五皇子萧景瑜见到萧景珩,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眼神却带着审视与未消的敌意。三皇子萧景琰倒是拍了拍萧景珩的肩膀,粗声道:“老七,清减了不少,看来闭门读书倒是用功。”话语直白,却比虚伪的关怀更让人舒服几分。
萧景珩一一应对,举止得体,言辞谨慎,既不显得怯懦,也不过分张扬。他能感觉到父皇的目光不时落在他身上,带着探究。他心中紧绷,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卫琳琅,作为近身伺候的宫人,自然也在一旁布菜斟酒。她从萧景珩进殿的那一刻起,就感受到了那道灼热而复杂的目光。但她始终低眉顺眼,专注于手中的事务,仿佛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皇子,与其他几位并无不同。
她的平静,如同一根冰冷的针,刺穿着萧景珩的心。他看着她熟练地为父皇布菜,为兄长斟酒,姿态恭顺,神情淡漠,与他记忆中那个对他温柔浅笑的女子判若两人。一种混合着失落、愤怒和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难道那些过往的温情,那些舍身相护的决绝,都是假的吗?还是说,这宫廷真的如此可怕,能将一个人改变得如此彻底?
席间,皇帝似乎无意间提起边关互市的一些琐事,目光扫过众人。五皇子萧景瑜立刻侃侃而谈,大谈加强管控的必要。太子则持重地表示需平衡各方利益。
皇帝未置可否,却将目光投向了沉默的萧景珩:“老七,你之前对狄戎之事颇有见解,如今闭门读书多日,可有新的想法?”
一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萧景珩身上。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个更大的陷阱。
萧景珩放下筷子,起身恭敬行礼。他没有看卫琳琅,而是直视着父皇,声音平稳清晰:“回父皇,儿臣愚见,互市之利在于通有无、稳民心,但其弊在于易生纷争、藏奸宄。关键在于‘度’与‘法’。需设立明晰法度,严格监管,使利归朝廷与边民,而非落入少数贪吏或心怀叵测者之手。同时,可借此机会,选派得力官员常驻,既可管理互市,亦可暗中监察边情,知己知彼。”
他的回答,避开了之前敏感的“怀柔”话题,转而从更务实、更具操作性的“管理”和“监察”角度切入,既显示了他的思考,又不再显得激进,完美地契合了皇帝当前求稳的心态。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赞赏。这个儿子,确实不一样了。
卫琳琅垂着眼,为皇帝斟酒,心中却是波澜微起。萧景珩的成长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他学会了隐藏锋芒,学会了在规则内行事,这番回答堪称滴水不漏。很好,这样的棋子,才更有价值。但与此同时,一股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悄然划过——那个会依赖地看着她、需要她引导的少年,似乎正在远去。
宴席终于结束。皇子们依次告退。萧景珩走在最后,当他经过卫琳琅身边时,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熟悉的冷香。
卫琳琅依旧低着头,恭敬地行礼:“恭送七殿下。”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对待任何一个皇子。
萧景珩的心,在这一刻,仿佛被冰封。他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挺直背脊,一步步走出了暖阁。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她选择离开(在他看来)踏入这深宫开始,就已经变了。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是他的一厢情愿。
而在他身后,卫琳琅缓缓直起身,望着那决绝而孤寂的背影消失在宫门处,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但很快,她便恢复了惯常的淡漠,转身去收拾宴席的残局。
一次近在咫尺的重逢,却仿佛隔了天涯海角。信任的裂痕,在无声中扩大,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萧景珩在心中筑起了高墙,而卫琳琅,则继续在她选择的道路上,坚定地走下去,哪怕脚下是万丈深渊。
成长的代价,总是伴随着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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