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陌上骨,砺锋镝
永和二十四年冬,北风卷地,百草枯折。
边陲苦寒之地,朔风如刀,刮过荒原上的残雪,露出底下冻得硬邦邦的黑土。一座简陋的土坯房内,炭火微弱,勉强驱散着刺骨的寒意。萧景珩裹着一件半旧的毛皮大氅,正对着一幅粗糙的边境地图凝神思索。
三年。距离那场改变他命运的风波,已经过去了三年。
当年呼衍灼最终“侥幸”被卫琳琅救回,真相却指向了一股与五皇子势力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边境流寇。虽无确凿证据直指萧景瑜,但皇帝的疑心已种下。加之卫琳琅“功成身退”后,并未回到七皇子身边,反而因其“忠勇可嘉、能力出众”,被皇帝破格留在身边,委以一些隐秘的监察事务,俨然成了天子近臣。
而萧景珩,虽洗清了“通敌”嫌疑,但“御下不严”、“招惹是非”的罪名却坐实了。一道圣旨,将他打发到了这距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北疆军前“效力”,无诏不得回京。美其名曰磨砺,实同流放。
初到北疆时,他受尽冷眼。军中将校皆知他是失势皇子,加之五皇子一党的暗中打压,分配给他的都是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差事——巡防最偏远的哨卡,押送辎重穿过盗匪出没的荒原,甚至被派去清剿小股扰边的散兵游勇。
他曾因水土不服高烧不退,险些命丧黄泉;也曾因经验不足,在押送途中遭袭,身边护卫死伤殆尽,他凭着一股狠劲手刃数敌,才狼狈逃回,背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更多的时候,是忍受着无边无际的孤寂和严寒,看着茫茫荒原,思念着那个远在京城、面目已然模糊的倩影。
痛苦和磨难,如同砂纸,一点点磨掉了他身上最后一丝稚气与优柔。那个曾经清澈如水的少年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眼神冷硬、心思深沉、手段渐趋狠辣的青年。
他不再抱怨,也不再流露任何脆弱。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生存和变强之中。他虚心向军中那些耿直的老兵请教骑射、搏杀、野外生存;他利用皇子的身份(尽管落魄),暗中结交那些被排挤、有才干却不得志的低阶军官;他甚至不顾危险,几次亲自潜入狄戎部落控制的区域,勘察地形,了解敌情。
渐渐地,他不仅活了下来,更在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中,凭借冷静的头脑和逐渐精湛的武艺,立下功劳,赢得了部分边境将士的尊重。虽然依旧有人轻视他,但已无人敢随意欺辱。
“殿下,”一名脸上带着刀疤的校尉推门进来,带来一股寒气,“探马来报,黑风谷一带发现小股狄戎游骑活动,约三十余人,似乎是冲着附近那个新迁来的屯垦村去的。”
萧景珩从地图上抬起头,眼神锐利如鹰。黑风谷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那条小路确是通往屯垦村的捷径。他指尖在地图上黑风谷的位置点了点,声音低沉冷静:“点齐五十精锐,一人双马,带上弓弩和火油。我们不去黑风谷堵他们,我们去他们的必经之路——鹰嘴崖设伏。”
校尉微微一愣:“鹰嘴崖?那里更险,而且狄戎人未必会走那边……”
“他们一定会走。”萧景珩打断他,语气笃定,“黑风谷看似好走,但谷内回旋余地小,容易被反埋伏。带队的是呼衍灼部落的那个百夫长秃鲁,此人狡诈多疑,又贪功冒进,发现黑风谷有异样,必会选择更险但更出人意料的鹰嘴崖。传令下去,即刻出发,务必在天黑前赶到设伏点。”
他的分析条理清晰,对敌将性格的把握精准得令人心惊。校尉不再多言,抱拳领命:“是!”
望着校尉离去的背影,萧景珩缓缓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凛冽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窗外是苍茫的天地,远处山峦如黛。
三年磨砺,他已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别人羽翼下的雏鸟。他的爪牙渐利,羽翼渐丰。而支撑他在这苦寒之地坚持下去的,除了求生的本能,还有内心深处那股混合着思念、怨恨与不甘的复杂执念。
卫琳琅……这个名字,如同心口的朱砂痣,亦是无法愈合的伤疤。他恨她的“背叛”与“抛弃”,恨她在那场风波中选择独自留在权力的中心,却将他放逐到这苦寒之地。可每每夜深人静,脑海中浮现的,却仍是那个在海棠树下对他浅笑、在他病榻前悉心照料的身影。
这种爱恨交织的煎熬,比北疆的风雪更刺骨。
他知道,她在京城必定步步高升,风光无限。而他,则在这荒原之上,舔舐伤口,积蓄力量。他们仿佛走上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之路。
但萧景珩心中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不会就此结束!总有一天,他会回去,回到那座皇城,站在权力的巅峰。到那时,他要亲口问她,为何如此对他?他要让她看到,那个她曾视为棋子的男人,早已脱胎换骨!
“等着吧,琳琅。”他对着呼啸的北风,低声自语,眼中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待我归来之日,便是你我恩怨清算之时!”
鹰嘴崖的伏击战果如何,尚未可知。但萧景珩这把饱经磨砺的刀,已然出鞘,锋芒初露。北疆的风雪,正在塑造一个截然不同的七皇子。而京城的繁华之下,卫琳琅的权路,又是另一番光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