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一只悄悄从半开的窗户潜飞入屋内的小小飞蛾,云决明无声无息又小心翼翼地,在艾登的床边跪了下来。
床铺的另一边放着一块顶天立地的大落地镜,云决明在反射中瞧不见自己,仿佛他天生具有某种伪装,完美地与夜色及身后的六斗柜融为一体,只要他不动,就似飞蛾静止在月影,有点像一副十七世纪时的油画被忽视的一角,只有不够高的孩童仰望时能找到画家藏在油墨中的轮廓,看见被细细描绘在翅膀上的静默语言与斑驳词语——也许画家只是偶然在作画过程中瞧见了它,如此安静又如此孤寂,便决定让它永远保持那副模样。
飞蛾远离原野,进入人类的世界是为了什么呢?
大约是为了赴火吧。
乱七八糟的思绪像堆满杂物的阁楼,让人一下子忘记了上来是为了寻找什么。云决明只是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倒影,艾登睡觉时只穿着一条短裤,裸露出的胳膊就这么随意搭在被单上,从反射里能看见另一侧的肌肉与轮廓,微微起伏的一条紧致直线,能看出三头肌,肱二头肌,及肱三头肌各自分明的界限。人类在还未学会自立行走以前就学会了崇拜蕴含着力量与爆发的肌肉,这是从本能中诞生的渴望。从镜子瞧见它,只莫名地增添了一份旖旎。
胳膊往上,是肩膀。肩膀往上,是锁骨。锁骨往上,是艾登靠在枕头上,沉沉睡去的脑袋,浅棕色头发遮盖了大部分五官,只有睫毛尖与鼻尖从柔软中挣脱,一点点胡茬如连接着森林的草地,在脸颊上与碎发短兵相接。他曾经在那儿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吻,指尖还记得那砂砾般的触感,如同对美食流连忘返的老饕,又开始食指大动。
在发现艾登已经熟睡的那一刻他就应该离开,但云决明纵容自己走到了床边,纵容了自己跪下,纵容了自己又多停留了许久,如今他已经没有毅力能将自己地上拽起。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粗重的鼻息会吹乱艾登的发丝,明明他离那张熟睡的脸庞还有一段距离,云决明却觉得艾登的双唇已在嘴边,只要他闭上双眼,微微前倾,就能跨越那不可逾越的界限,攀爬至乔戈里峰的顶端,俯身亲吻那一捧洁白的雪。
就一下。
轻轻的一下。
像飞蛾拂过一般。
快得他哪怕醒着也无法察觉。
但云决明双腿僵硬,上半身犹如泥塑,半点也动不了。王子在荆棘城堡中发现睡美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受?他心想。只不过,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大约是想溜进城堡偷东西的贫儿发现了从出生就被诅咒的王子,会更贴切。
“有许多人都爱慕着您。”这大约是被容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贫儿会在王子耳旁说的话。“虽然他们都没有亲眼见过您,却仍然将您奉为未来的君主。”
贫儿会说的这番话放到现实中,也没有错。在那个艾登还素未谋面的祖国,已经有成千上万的女孩成为了他的死忠粉丝,尽管艾登对此一无所知,那些女孩也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一面。
知乎上有“如何看待艾登·维尔兰德涉嫌强煎一名中国女留学生的案件?请问大家真的觉得唐泽茹被他强煎了吗?”这么一个问题,但底下的回答清一色都在吹嘘艾登,点进来看的用户似乎也只想看照片和生平介绍,这个问题数度被修改为“如何看待艾登·维尔兰德这个人”又被修改回去,但对底下的答案一点影响都没有。
最高赞答案兴致勃勃地写着“未完待续,等我扒出更多资料以后会回来继续更新的,好多都是我千辛万苦从外网的采访和报道里找出的,甚至还去翻阅了90年代的杂志,希望大家能尊重我的劳动成果,不要随意转载,转载请注明我的名字。”
评论则是一群只会“啊啊啊啊”,嗷嗷待哺的小鸟。
答案详详细细列出了——
艾登的出生年月日。
艾登从小到大就读过的学校。
艾登父亲的案件从侦破到审判再到肯尼入狱的全过程。
艾登所有曾经发在社交网络上的照片——不限于他本人发过的。
艾登家的粗略住址(竟然是从他平时喜欢发的定位中推理出来的,云决明看呆了)。
艾登的车子型号;艾登所在球队赢得的每一场比赛;(功劳全部归给艾登的英明指挥与得天独厚的运动天赋);艾登的SAT成绩;艾登高中时随性而至,发在脸书上的英语诗歌(被自称英语专业的答主拿去翻译并逐字逐句解析了一通,得出了艾登具有无与伦比的文学天赋这样的结论)。
还有,最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艾登母亲的生平,竟然也被人扒出来了。
云决明这时才知道,原来祝阿姨是上海人,父亲是上海交响乐团的团长,她是家中独女,有个叔叔早年在海外做生意。她念初中时就离开了中国,前往美国留学,并在叔叔婶婶的支持和照顾下考取了P大——这些内容,全都是网友从当年祝阿姨父亲接受的采访中扒出的,竟然有那个毅力专程跑到图书馆翻旧杂志,云决明不知道自己该因此感到恶心,还是该感到敬佩好。
这篇回答的撰写者甚至从旧报纸的新闻里,还有美国报纸的讣告上找到了祝阿姨父母,及她叔叔婶婶的去世消息。怪不得艾登从来没提起过他的外公和外婆,也怪不得艾莉会有那么高超的音乐天赋,看来是从母亲那边遗传下来的。
有这种宛若小说男主角一般苏炸天的背景,以及小说男主角一般苏炸天的长相,艾登在国内得到了无条件的追捧,有很多营销号刻意回避了唐泽茹一事,真的把艾登吹成了橄榄球界的林书豪,像病毒式传销一样,迎来了越来越多对强煎案一无所知,只冲着颜值去的新粉丝,她们已经对艾登有了先入为主的固定印象,比起最先在强煎案微博下知道艾登的那一批迷妹更激进,也更冲动。甚至认为,即便退一万步说,艾登确实和唐泽茹之间有点什么龃龉,学校为了更高的利益包庇艾登的做法也没有错,认为女权博主在海外呼吁学校重视这件事的做法,无异于将家丑外扬,丢了国人的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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