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洽,又何尝不是一种极致的忍耐。将一切都看开看地明白了,那些心情便消化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当夜色降临,当天际出现斑点星光,当唐晚想留在山顶待一整夜却被管理员驱逐下山,她不得不离开。
炎夏的城市在入夜后才苏醒,轰隆隆地像一台发电机,为每个鲜活的生命注入活力。
人间热闹,灯火辉煌。
唐晚游荡在街头,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漫无目的,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
热闹干扰不了她一点儿,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默默为自己打算。
——真的要与他分离了吗?
她心生一个期待,期待在这茫茫人海中季景深迎面朝她走来,期待他说,“老婆,我们回家吧。”
她知道这样强人所难,他或许根本不知道她跑出来,又或许即便知道,也不会来找。
唐晚为此哀伤,她再也不敢相信谁爱谁的话。
不然怎么会像现在一样,她是孤零零的自己一个人?
唐司礼一定急坏了吧。
许芸也一定急坏了吧。
爸妈会不会也知道了,大家都会担心她而不得安宁吧。
唐晚停下脚步,她想回家了,回到爸爸妈妈身边去。
没有什么比回家更治愈心灵的了,在外面吃再多的苦,回家总有人在等,那是家人,是家的意义。
她已然失去了她与季景深两个人的家,此刻,她更觉得家有多珍惜。
她走来路边,匆匆挥手想拦下一辆出租。
而一辆又一辆载客的车子从她身边经过,更像错过。
她开始着急,怎么打车这么难?
终于叫她等来一辆出租停下,她急急忙忙上车,“你好,师傅,唐家庄园。”
车子启动,她又开始思索该怎么跟父母交代今天的事儿?
或许他们还不知道呢?
她暂且抱有侥幸的心理。
回家的路漫长,要走四十多分钟。
唐晚干脆什么都不想了,她打开车窗,迎面吹着疾驰的风,呆呆地看着一闪而过的城市夜景。
放空后,一阵风,就轻而易举吹散了她的心事。
她静静地,了无挂念地,享受此刻并等待着被送回家。
没什么事儿大不了的,一切都是经过。
她足够坦然面对接下来自己做下的决定。
恍然之间,她笑了,当心里出现那些想法时,当下的感受让她理解了母亲当初的选择。
她想到母亲的日记里关于何谦的部分,她爱他,最终也释然了,爱不勉强,爱也是放下,是少了我,只愿你前程似锦愿你如愿。
会遗憾吗?唐晚想着。
母亲离开很久了,何谦似乎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开有多难过,没有了她,他不也风光吗,他身边也从不缺爱人。
季景深也会是如此吧?少了她,他依然会有自己的生活。
分开,两个人便无关了。
车子停在门口,管家张叔就在那儿等着,他帮忙结了车费,并告诉她大家都在找她。
唐晚感到抱歉,借用电话给母亲李姝妍打去,“妈,我回来了。”
她歉疚而小心翼翼,怕惹她生气。
李姝妍急切的口气,“回家了是吗?好好好,爸爸妈妈马上到家。”
“妈,您跟芸姨也说一声我回来了,我没带手机…”
“好,你在家等着啊,我们马上回来了。”
张叔将她带去餐厅,“夫人担心你回来没饭吃,特意给你留的。”
唐晚询问了句,“张叔,大家都吃过了吗?”
张叔摇摇头,“做好了晚宴等你们几个回来呢,后来听说你找不到了,夫人跟先生就立刻出门了。”
“哦,抱歉。”唐晚埋下头,愧疚极了,果然自己任性的行为还是连累他们了。
她独坐餐桌前,看着丰盛的晚餐,却提不起一点儿胃口。
——是不是也得吃点儿呢,好像小婴儿也要吃饭的吧。
她想着肚子里的小生命,勉为其难拿起筷子,要补充点儿蛋白质,她先吃点儿清淡的鱼肉。
清蒸鲈鱼,这原是够鲜美清淡的口味儿。
唐晚入口,却反应猛烈。
嗓子一呕,她赶忙挪开,这一次,不由她反应控制,又一阵猛烈的胃反,她直接吐了些苦水出来。
张叔见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给她帮忙,“小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唐晚挥挥手,“没事儿,习惯就好。”
她已然习惯,也想着终于不是干呕给吐出来了,这样干脆嗓子其实能好受些,胃里也能暂得痛快。
没多久,李姝妍唐朝阳,唐语晗还有唐司礼与许芸一起浩浩荡荡回到家里。
李姝妍鞋子都来不及换,冲去去找唐晚,“晚晚,晚晚。”
“妈,我在这儿。”
看见她身穿睡衣披头散发的样子,李姝妍急慌慌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好好的怎么就离家出走了呢?跟小深这是又闹什么不开心呢,他对你说狠话了还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呢?”
唐晚越过她看了看后面的许芸唐司礼,看来他们没把事情原委告诉他们。
唐朝阳也走来坐下,严肃地问她,“晚晚,你告诉爸爸,小深怎么欺负你了?我去给你收拾这臭小子去。”
“对啊对啊,怎么就闹的离家出走了呢?这大半夜呢,吓死人了。”唐语晗也一本严肃地问。
虽然都是关心她的,唐晚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一一扫视过每个人,“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
她挪向李姝妍,态度坚决而恳切,“妈,我们俩单独聊一下可以吗?”
李姝妍多余一句也没有,拉起她来,“走,跟妈妈好好说说。”
唐晚被她带着离开,她还扭头安慰大家,“我跟妈待会儿下来,你们先吃饭吧。”
来到李姝妍的禅室,两人相对坐下。
李姝妍关切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唐晚坚毅目光看着她,“妈,我…要跟小深离婚了…”
说完,她咬唇乖巧等待看她的反应,虽隐隐不安,而这次,任谁反对都没用,她下定主意就不会再动摇。
李姝妍沉寂不语,面色凝重,低头沉思。
对于企业联姻来说,离婚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试图劝她, “晚晚,咱们是有婚前协议的,要是跟小深感情不合,其实可以不用考虑小深…”
“妈。”唐晚打断她,“协议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它早在我对他动情的那刻就失去了效力,我爱他,再也不能当他是无关的人。”
“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到了离婚的地步?小深他是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儿吗?他移情别恋了还是出轨了?是不是像网上讨论的那样,他在俱乐部跟别人搞暧昧?”李姝妍困惑不解,越说越来气儿。
“不,不是他的问题,是我的原因,因为我,也因为我哥。”唐晚含糊其辞,只希望只言片语母亲就能明白个中缘由。
她握住她的手,“妈,跟您聊,其实是想告诉您三件事儿的,原因我不想多说,您在听完我的决定后相信您自会明白发生了什么。”
“离婚是第一件事,我想与小深我们先挣脱开婚姻的束缚。我知道联姻是为了继承我妈留下的财产,关于这点,我会亲自跟小深去谈,他想要多少都可以,哪怕他什么都不要,我也会留一部分给他。”
“第二件事,我怀孕了。”对此,她难于启齿,却鼓足勇气继续道,“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我想我肯定要跟您说的,但是得大家帮我保密,因为我不想告诉小深。”
“这个孩子…他来的不是时候…”
唐晚心里苦涩,在他们原本的计划里,是彼此热烈地相爱着,然后孕育一个新生命。
孩子的出现,该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可如今,难道要让他承担父母不爱的痛苦吗?她绝不要让自己的孩子吃这样的苦。
“第三件事儿。”她停顿了一下,回避开视线,浅浅清笑,感叹宿命般的安排,才接着道,“妈,我想在孩子出生前,先隐匿消失一段时间,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怀孕的事儿,我也不想被打扰,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儿,我累了,我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简简单单生活,搞点儿小投资,去见识见识各地的人文景观,去看更广阔的天地,绝不要被束缚在日常的琐碎里。”
李姝妍恍然一惊,看着眼前的女儿,恍觉看到当年的妹妹,她不可思议地摇头,“晚晚,你是你,你不是你妈妈。”
她已然情绪失控,激动道,“还有,怀孕事关重大,怎么可以自己扛呢,季景深他该承担他要承担的责任,这是他做为孩子父亲理应承受的。”
“我知道,就是因为事关重大,我才想离开。我不说怀孕的事,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现在光一个我就够让他为难的了,再多一个孩子,他本可以不用背负这么多的,这样的爱太沉重了,或许等将来孩子大点儿,我可以告诉他他的父亲是谁,由孩子自己决定要不要认他。”
“晚晚,妈妈不希望你跟你妈妈一样,太辛苦了。”李姝妍平复自己,舒缓口气继续道,“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些话,你母亲也都跟我说过。你像她,如今你要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走她的路吗?妈妈做不到,即便跟小深离婚,你也依然可以不必感到亏欠,爸爸妈妈都会陪着你照顾你的,为什么要走呢?”
唐晚坦然一笑,“就是出去散散心呐,远离纷扰。”
李姝妍眉心一紧,警惕地问道,“你说你哥是吗?”
唐晚也不藏着掖着了,只希望唐司礼不要太过分,不要拿父母出手威胁她。
“妈,我想说,我哥他…他只能是哥哥,绝无其他任何可能性。所以我必须离开,时间会冲淡一切的,会将执迷不悟的人叫醒,所以我必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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