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白虎门附近的一个镖局。
或许是镖局觉得此事听起来太过丢人,传出去有损镖局的脸面,故而封锁了消息。故而外人大多不知,只有镖局内部和附近的人们知道此事。
大约一年前,一个冬夜。
镖局的副镖头奉命去镜花坊置办一些鲜花,以备年节使用。
因为事情并不繁琐,鲜花也并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所以只派了他一人前去。
副镖头人高马大,信誓旦旦地说了句“包在我身上”,骑上马,飞奔而去。
他午后出发,算算时间,约莫傍晚就该回来了。
可是,镖局的老板一家人和副镖头的同僚们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他都没有回到镖局的大门口。
老板察觉不对劲,以为是半路上马出现了问题,又或者出现了别的什么状况,但他相信一定不是副镖头出事了。
除了总镖头,副镖头是整个镖局里武力最为高强、修炼阶层最高的镖师,在方圆几十里内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遇到更强修士威胁刁难的情况微乎其微。
老板正要派人去寻他,四五个镖师也纷纷骑上马,准备出发了。他们刚到镖局的大门口,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所有见过的人都终生难忘的一幕。
金光闪现。
门口出现了一个传送法阵。
待法阵的余光散尽,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人。
那人浑身破破烂烂,肮脏不堪,像是在泥地里打了很多个滚。
大家看清楚他的脸,都如遭雷劈。
正是几个时辰前出发的副镖头!
他瘫坐在地上,见了眼前这一群人,像是不认识,吓得一直往后爬,可以说是魂不附体。
他一边疯了一般叫唤,像是待宰的牲畜,不住发出凄厉刺耳的叫声,一边连连伸出一只手疯狂扇自己的脸。
副镖头一边扇,一边道:“我犯贱!对不起!我犯贱!对不起……”
天很黑,点亮镖局门口的灯以后,众人才注意到,他居然只剩一只手了!
堂堂副镖头,竟成了一个残废!
他的另一只手从小臂处被直直截断,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断口处还在汩汩留着黑红的鲜血,弄得满身都是。
何其凶残的手段!
究竟是何人?
镖局老板既愤怒,又害怕,副镖头出去这一趟,是惹上了什么麻烦吗?
马上就过年了,竟发生这种事情,可真是不吉利。
太不吉利了。
过了好几日,副镖头才渐渐恢复了神智。
老板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一心要去给他报仇。
一面是为了副镖头,一面是为了自己的镖局。
试想,如果一个镖局里数一数二的高手都被人轻易伤成这样,那么这家镖局的真实水平确实有待考量。旁人若是想要雇用这家镖局运镖,自然也要犹豫很久。
镖局的生意自然会受到威胁。
没想到,一提到这件事,副镖头就浑身颤抖,像一片秋天被风吹得快要破碎的落叶。
他百般阻挠,千般哀求,乞求镖局老板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全然是他自己的错,不干旁人任何事。
是他罪有应得,是他活该。
老板摸不着头脑。
不过,念在与副镖头的情分上,还是选择尊重他,封锁了消息,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又过了一天。
清晨,镖局的小厮刚打开镖局的大门,熟悉的场景再现了——
熟悉的金光,熟悉的传送法阵,连位置都没有改变一分一毫。
法阵上出现了许多盆娇艳欲滴的鲜花,开得正好。
镖局的人一一清点,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品类也都一般无二。正是那日老板派副镖头出门要置办的那些鲜花。
如此,便明了了。
就是镜花坊干的!
那卖花阎王丧心病狂,不知发什么疯,砍掉了副镖头的一整只手!
许关河讲得绘声绘色,令人仿佛身临其境。
话音刚落,抽气声此起彼伏。那些百泉宫弟子先前都没听过这件事情,现下听说了,都暗自感叹这卖花阎王的凶残暴戾。
林酉陷入沉思。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谢明南在一旁凉凉地说了一句,“这镜花坊没有找上其他人,却偏偏砍掉了他的一只手。说不定是这人以前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恶有恶报罢了。”
许关河一听,登时觉得好没道理,作恶的人还有道理了?!
但他一想到谢明南声名在外,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细思极恐:果然恶人总是习惯站在恶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顿时,他头脑一热,也不管内心对于这位百泉宫宫主的恐惧了,反驳道:“就算那副镖头做了坏事,那卖花阎王也应该把这件事上报给当地官府,让官府来处理这件事,而不是自作主张把人砍了。”
谢明南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哈哈大笑,讥讽道:“官府?一群酒囊饭袋罢了,毫无用处。”
许关河听他如此轻狂,有些恼怒,道:“你……”
“停。”
眼见许关河就要和谢明南吵起来,林酉立即出声制止。
他道:“诸位,有事好商量,莫要伤了和气。”
“嗯,都听林叔叔的。”谢明南先道,他方才说话的那股张牙舞爪的气势烟消云散,脸变得比天都快。
不知为何,又是一阵抽气声,此起彼伏。
比方才听完卖花阎王的事情后发出的抽气声还要响亮。
林酉凭借过人的耳力,隐隐约约听见身后这群百泉宫弟子中有人小声说了句“这老人家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让……”云云。
许关河拉起林酉的胳膊,走到旁边悄声道:“……林叔叔,这位和您到底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位”自然指的是谢明南了。
林酉不假思索地道:“刚认识。昨天第一次见面。”
许关河道:“……那您知不知道他是……”
他还没说完,谢明南突然朝这边道:“林叔叔,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不能一起商量吗?我们都是这样的关系了……”
许关河竟然从他的话语间隐隐听出一点委屈,他不可置信,毛骨悚然,背后爬上一阵冷意。
不过,毛骨悚然的除了他,在场的人还有很多就是了。
百泉宫弟子纷纷吓得脚底打滑。
林酉见谢明南这般委屈,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一路上人家对你热情体贴,你当着人家的面在一旁说悄悄话,冷落了人家,确实听起来不大人道。
他忙走过去,道:“怎么会,当然可以一起说。”
走了一阵,众人来到靠近石阶尽头的一段。
越往前走,脚底的石头台阶也变得越发精致起来,上面开始出现一些五颜六色的彩绘,彩绘有人、有物、有花、有兽,栩栩如生,精雕细琢,却并不显得匠气,反倒十分鲜活,灵动的很。
人的脚往上一踩,那些画里的人和飞禽走兽像是纷纷活了过来,竟然开始在画中动来动去,还会追着人的脚移动位置,追逐打闹。
许关河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玩的台阶,一脸新奇,兴奋地盯着脚下的画,大呼小叫,啧啧称奇。
林酉被他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
由于在场的都是修仙之人,所以大家都能感受到,越往山里走,周围的灵气就越来越充沛了。
灵气很足。
吸纳吐气间,灵气从口鼻直入肺腑,下沉至丹田,进而充斥到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灵脉中。
行山路的几丝疲乏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飘飘的感觉。
百泉宫修仙圣地的名头果真名不虚传。
更近了。
已经能够看到百泉宫大门两旁的仙鹤白玉雕的形状了。
明明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景色,林酉却手心微微出汗,心脏开始突突地跳起来。
仿佛一个在外游荡多年的游子终于回到了家。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扭头对谢明南道:“对了,谢公子。我来百泉宫做客,你们宫主还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要提前通报一声比较好?这样吧,我先在这里等着,你们先去通报一声,得到允许后我们再进去。”
谢明南却满不在乎地道:“无所谓啊。”
林酉眉头一跳:“这怎么行?”
谢明南懒洋洋地回答道:“那有什么。能够再见到林叔叔,他会很高兴的。”
进了人家的地盘,遵守人家的礼法乃是必须的事情,怎么能这么随便?
想到这里,林酉隐隐有些生气。
他随谢明南来百泉宫的这一路上,眼睛不瞎,心也不盲,自然是看出这些弟子都听从谢明南的指令,所以,他推断谢明南在百泉宫弟子中的地位有些不一般。
大约是一个管些事情、有些地位的弟子。
三年未见,看到自己的徒弟变得这般出色,能把这一路上的大小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林酉还是有些欣慰的。
不过,眼下他竟这般无视礼法,连自己宫里的宫主都不尊重……
虽然林酉从未见过这位新上任的宫主,但连外面的人进去都无需经过他的同意,想必是个性子软的。
林酉越想越不舒服,倏地停下了脚步。
谢明南察觉他脸色不对劲,也停了下来,一脸关切地道:“怎么了?”
原本在后面跟着的那些弟子一见前面好像出了状况,也都纷纷停住,竖起耳朵,驻足观望。
林酉一脸严肃,正色道:“谢公子,这件事情,恕难从命。无论如何,都还是要提前向你们宫主说一声才妥当。”
这几句话说得中气十足,随他们同行的百泉宫弟子全都听见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过了几秒钟,人群突然开始骚动。林酉不知他们骚动的缘由为何,不过,眼下也顾不上了。
许关河站在一旁,脸半白半红,神情有些尴尬,他似乎想提醒林酉些什么,但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话。
谢明南双手抱臂,眉眼低垂,看不清他表情,但不知为何,他双肩微微颤动。
须臾,他抬起头,眼里全都是明朗的笑意,笑靥如花。
他叹了声气,笑着道:“林叔叔啊……不用担心,他早已知道了,就在昨日。”
林酉恍然大悟,心道原来自己错怪了他,道:“原来如此。这么说,你昨日就已经通知了你们宫主?我明白了,莫非是用了传音术!”
传音术,是一种修仙的小法术,只需轻轻念一句口诀,借助一些特殊的媒介,就能将想说的话瞬间传到想进行交谈的人耳边。
谢明南摇了摇头,仍是笑,笑得灿烂,明晃晃的,像一株完全盛开的水仙花。随后,他缓缓说出一句把林酉眼珠子都惊掉的话。
“林叔叔,现在,我以百泉宫宫主的名义,请您随我一起进入百泉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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