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林酉在黑黝黝的山洞里急速穿行。

那殿堂不止一个门。四方的空间内,每个角落里都有一个门,林酉正是看准了这一点,选择了长老背后的那一个。

方才趁那位长老转身和狗蛋聊天的功夫,他便悄悄溜走了。

先前练得轻功有些生疏了,但多年的功底还在,所以他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在不发出丝毫响动的情况下成功逃离。

正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刚才绝对是逃走的大好机会,若是等那长老再转过身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有机会。林酉现在有锁灵绳在身,灵力运转滞涩,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那位长老的对手、能不能打得过。

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林酉决定先不要做出冒险的举动。

山洞的走道里有些昏暗,每隔十几步都有一盏壁灯,火光无风自动,一闪一闪的,放眼望去,岔路口接连不断,每条岔路口后面都会有新的岔路口或者是一个新的山洞,地形极为复杂,是个十足的迷宫,若是对此地不了解,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林酉现在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到底哪边才是出口。

不能犹豫,稍一犹豫,可能会被已经发觉的长老再次抓走。

按照时间推算,他现在一定已经发现了。

只好乱走了。

在路线错综复杂的山洞里,林酉施展轻功,脚步生风,忽而左拐,忽而右拐,不时还能看见几名身穿黑斗篷、脸戴红面具的人巡逻,每当看到,便远远避开,倒也没被发现。

七拐八拐,转来转去,林酉来到了一处死胡同,胡同的尽头有间密室,石门紧闭,上锁的地方还额外加了两三条锁链,看起来里面似乎放了什么紧要的东西。

林酉没有什么好奇心,一点都不想进去一探究竟,正欲反身离开,突然发现身后的路尽头处来了两个人,而且是朝自己的方向走来的。在晦暗的洞穴里,林酉隐隐约约看出他们身上的黑斗篷和红面具。

真要命!

要想避开那两个人,林酉除了进入面前的密室,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藏。

而且不到万不得已,林酉绝对不想和这里的人起正面冲突。

趁他们还没看到自己,林酉试图破门而入。他现在锁灵绳在身,无法使用灵力,只能依靠蛮力用力破坏石门上的锁链。他用力捏几下,又几个手刀劈过去,锁链居然真的被他弄开了。

林酉拉开一些缝隙,钻入密室,又把门推了回去。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盏灯。

它是这间密室里唯一的光源。

一盏发着淡黄的、柔和的光的灯,就这样摆在密室中心的石台上,明亮却并不耀眼,只照亮了以它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

微弱的光芒下,林酉并不能看清楚密室内的具体陈设。

他仍然不由自主地朝那盏灯走去,然后伸出手——

拿起来。

借着微弱的暖玉般的灯光,林酉看清了这盏灯的样子。这是一盏精致小巧的灯,透明的灯罩,镂空的黑色灯架,让人摸不清它的材质,灯架上还刻着奇怪的花纹图案,仿佛某种独特的符咒。

林酉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图案,待他看清楚后,脑中一个激灵,闪过三个字——

锁魂灯。

不会错的,这就是传说中的锁魂灯!

锁魂灯是一种魔教特制的法器。人死后,魂魄经过一段时间会离开尸身,若能将离体的魂魄召回,封入锁魂灯内,便能保魂魄不灭。

每一盏锁魂灯都是专门特制的,只能用在特定的人身上。因为锁魂灯底座上刻有人名以及人的生辰八字,只有生辰八字及名字符合的魂魄才能被锁入灯内,二者缺一不可。

林酉看了一眼锁魂灯底座,三个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宋青云。

林酉瞪大了双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又看了看生辰八字,反复确认几遍,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青云!他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宋青云!那个在自己面前死去的宋青云!

锁魂灯亮,表示有魂魄在内。也就是说,宋青云死后,魂魄被人装进了这盏锁魂灯!

他双腿不听使唤,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却听见“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自己踢倒了,在地上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什么人?”

声音惊动了外面的人,一个穿着黑斗篷的人推门而入。

林酉反应过来,把锁魂灯揣进怀里,一个手刀朝那人后颈劈过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那人立马昏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林酉当机立断,脱下他的黑斗篷,除下他的红面具,武装到了自己身上,然后面不改色地走出去,发现门口还有个人,也是同样的黑斗篷和红面具装束。

“看……看完了?是……是老鼠吗?”

单听声音和语气,林酉就知道是狗蛋。

对这位小兄弟,林酉可谓充满了感激之情,若没有他的帮助,林酉根本没有机会逃出来。但他摸不准狗蛋现在发现是他后会是什么反应,是袖手旁观?还是检举他?又或者是再次帮助他?

犹豫了片刻,林酉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他,便取下脸上的面具,轻声道:“是我。”

狗蛋望着眼前这双绿色的眸子,愣了愣神,全然没想到二人会在这般情形下再见面。随后,他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林酉此刻的境地,然后从身上掏出一把泛着冷光的匕首。

林酉心下一惊,作势要越过他逃走,但见狗蛋双手一边比划一边着急地解释道:“别……别紧张。我……我只是想帮你解开锁灵绳……”

闻言,林酉松了口气,掀开斗篷,露出身上的锁灵绳。

锁灵绳有一个极为古怪的特性,当一个人被锁灵绳锁住后,自己就算再强,也是如何都解不开的,只能借助他人的力量挣脱,无论是用灵力化解,还是用武器切断。

匕首很快,狗蛋的手很稳,三下五除二就切断了林酉身上所有的锁灵绳。

没有了锁灵绳的束缚,林酉一身轻松,体内的灵力可以肆无忌惮地周身运转,他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轻松的感觉了。

林酉发自内心诚恳地道:“多谢。”

狗蛋睁大了眼睛,摇了摇头,道:“不……不用谢。”随后,他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神色,片刻,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道:“今日运尸车是由我负责的,我会帮你离开这里的,跟我来。”

林酉道:“好。”他把方才摘下的面具重新扣回脸上,伪装成狗蛋的同僚,跟着狗蛋向前走去。

二人在黑黢黢的洞穴里一会儿左拐,一会儿右拐,不一会儿便到了目的地。

林酉立时瞪大双眼。他自认为见过的大大小小的场面已经很多了,可眼前的景象还是让他觉得又惊悚,又恶心,但更多的是愤怒。

石壁旁边停靠着一排平板推车,约莫七八辆。每辆推车上都放了四五具人尸,这些尸体死状各异,有些四肢残缺不全,有些浑身皮肤流脓生疮。但无一例外,他们都表情狰狞,死状凄惨,生前一定是遭受了不可想象的虐待,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这个不大的角落里散发着尸臭,令人反胃。

林酉攥紧双拳,满心怒火,浑身止不住地颤抖,一瞬间,他想把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那个畜生千刀万剐,让那人永世不得超生。

他从口中挤出几个字:“是……魔教干的吗?你是魔教人?”

狗蛋紧张地解释道:“我……我的确是魔教人。不……不过,我……我发誓,”他伸出两根手指对着上方,“我……我没有参与过这些事情,而……而且,长……长老说这些都是恶人,作……作恶多端……”

“恶人?这难道是你们做出这种恶心事情的借口吗!”林酉厉声问道。

狗蛋话被打断,却不敢再说。

林酉突然回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对狗蛋说了什么,连忙道:“抱歉,我方才没有控制住……”

人家几次三番救你帮你,你却把怒火撒到人家身上!这算什么!林酉自责极了,暗骂了自己几十遍几百遍。

狗蛋并未放在心上,听到林酉抨击这种行为,他反倒舒了口气,道:“没……没关系,其……其实我也早就觉得这样做非常不对,只……只是不敢说,就……就算是恶人,也……也不能这般残忍。”

过了一会儿,狗蛋使用驱使符咒控制几辆推车,林酉躲在遮盖尸体的布下面,与尸体混在一处,水灵灵地朝山洞外行进着。

“请问,为什么要帮我?”盖尸布下面传来林酉闷闷的声音。

狗蛋理所当然地道:“我……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林酉不知为何他这般笃定,但被一个魔教中人认定“不是坏人”,总归有些奇怪。他道:“可是这样的话,你不就违逆了魔教吗?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林酉看不见狗蛋的表情,但能听出他现在很纠结、很痛苦,“反……反正我觉得我没做错。”

走着走着,林酉感觉身下的推车突然停住了,刚想问怎么了,却听见狗蛋紧张的声音。

“长……长老大人。”

林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他听见熟悉的声音道:“现在整个魔教都在搜捕他,你在路上有没有见过?”

正是先前那位魔教长老!

林酉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长老口中的那个“他”就是自己。

狗蛋磕磕绊绊地道:“没……没有。”若是一般人这样说话,嫌疑可就大了,难免被误认为是掩饰不好、紧张过头,不过狗蛋说话一向如此,倒也没被看出什么问题。

这位长老伸出手,放在狗蛋头上,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语调和蔼地道:“好孩子,相信你没有骗我。”他的动作、神色和语气都轻柔得紧,却无端让人觉得不寒而栗,让人联想到身上浸满毒液的蝎子。仿佛狗蛋只要说出一个他不想听到的字,就会立马掀起他的天灵盖。

“我……我没骗您。”

闻言,长老收回手,满意地缓步离开了。

狗蛋松了口气,继续前行。

但事情总有出其不意的情况——

走出十几步距离后,那个长老居然闪电一般返身回来了!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个个掀开了盖尸布!

推车上除了尸体,并未有其他活人。

狗蛋在一旁吓得半死,扑通一声坐在地上。

长老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道:“好孩子,既然没骗我,为何如此紧张?”末了,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待人影也彻底消失不见,林酉从推车地下爬出,道:“你们这个长老还真是多疑,幸亏我在他假装离开的时候便提前躲到了车底。”

狗蛋喘了几声,才缓过来,摸着自己的胸口从地上爬起。

又过了一会儿,渐渐明亮起来了,总算是出了地形奇诡的山洞,到了抛尸的山沟。狗蛋伸出手,给林酉指路道:“越……越过前面那个林子,再……再跨过两条河,翻……翻过两座山,就……就能看到村庄了,你……你可以向他们问路,去……去你想去的地方。”

时隔三年,重见天日。

林酉站在原地,听着风声,目送着狗蛋重新回到山洞,突然想起还没有和他介绍自己、互相结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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