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茶馆,林酉拣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安安稳稳坐下,并不摘下斗篷上的兜帽,也并不声张。
茶博士见了,恭恭敬敬跑过来问道:“客官,喝点什么?”
林酉微笑道:“随便来点,有什么就喝什么。”
“好嘞!”
实不相瞒,林酉身上现在半文钱都没有,穷得叮当响,根本付不起茶钱。他心里一边对店家默默说着对不起,一边又盘算着喝完茶该怎么悄无声息地溜出去,逃掉账单。
看起来,这家名叫“太平茶社”的茶馆格外受欢迎,生意红火。不大不小的空间,十几张桌子,几乎每张桌子上都坐了四五个人,许多人凑在一起,聊天聊得火热,整个茶馆里回荡着叽里呱啦的说话声。
最里边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一位说书人。他正绘声绘色、语调昂扬地说着什么,可是几乎没有人听,他的声音都被茶客们的声音压下去了。
“客官,您的茶来了!”茶博士端着一张木制托盘过来了。
林酉双手接过,道:“多谢。”
他倒了一杯,顾不得让茶凉一凉,咕咚咕咚一口喝尽,觉得畅快极了。
真是太久没有喝过茶了。
他又倒了一杯,再次一饮而尽。
他原本想听一听说书人在说些什么,努力了半晌,只听见“卖花阎王”几个字,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便放弃了。
因为,周围茶客谈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
声音大到林酉压根没想听他们在说什么,他们的聊天内容还是拥挤着、推搡着自动往耳朵里钻。
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一个话题——
仙陵大会。
仙陵大会每十一年举办一届。它由当今江湖上最富盛名的四大修仙门派联合举办,分别是白虎门、朱雀门、玄武门以及百泉宫,天下魔教以外有能力的正教门派弟子都会纷纷参加,期待通过大会展示自己的实力,名扬天下,光耀师门。
林酉心中一动,想了想日子,仙陵大会大约就在这个时间。
林酉旁边一张桌子上,三位穿衣打扮像是修士模样的男子在捶桌吐槽。
修士甲捶桌道:“我看,玄武门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上一届仙陵大会,他们的弟子表现就不怎么好,今年更白搭了!第一场就出局了不少,还不如一些小门派弟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修士乙笑得喷出了口中的茶,道:“哈哈哈哈哈,干脆从四大门派里面踢出去吧!我看了都嫌丢人!”
修士丙道:“话说回来,这仙陵大会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四大门派里边,也就百泉宫、白虎门和朱雀门有点看头,那些小宗门,嗐,我都没眼看!”
看上去,修士甲和乙并不同意他的观点,连环问道:“这叫什么话?”
“你才看过几届?”
“仙陵大会不是一直这样吗?”
“我是只看过这一届跟上一届没错,”修士丙说着,“可是上一次明显比这次好多了!至少那个林酉……”
“我呸!”修士甲重重哼了一声,“别提他!就那个狗东西,再厉害又如何!还不是丧尽良心!”
修士乙拿起茶壶,给三人满上,然后砰的一声把茶壶砸在桌上,恶声附和道:“这种白眼狼根本就不该有修仙的机会!”
……
林酉眼睁睁听着一场有关仙陵大会的聊天变成对自己的讨伐大会。
不过,他并未作出其他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只是垂下眼,轻轻拿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平静得就好像他们嘴里说的人根本不是自己、那个叫“林酉”的人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一样。
离林酉很近的另外一张桌上,几名年轻的女修凑在一起嘁嘁喳喳地讲话,似乎也在讨论此仙陵大会。不过嘛,她们的话题要和缓多了,话语间可没有那么多利剑尖刺。
“几天前的仙陵大会,你们去看了吗?”
“十一年才一次!必须得看啊!”
“当然了!江湖上这么重要的大会,修仙之人有哪一个不关注的。我怎么会错过!”
“不光看了,我还参加了呢!不过运气太差了,第一场就没熬过……”
“那你们有没有注意到,主持大会的人里面,百泉宫那个新上任的宫主?”
“我看到了!我的天呀,那个宫主长的真是,那叫一个带劲!”
“可不是,那不比他们在台上打打杀杀要好看的多啦!”
“那对眼睛,那张脸,可真是绝啦!想想就腿软……”
几名女修又是尖叫又是捂脸,激动得不行。
……
林酉在一旁努力思考,“想想就腿软”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形容。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百泉宫新一任宫主究竟是谁,百泉宫有这么一号人物吗?他怎么没见过?
莫非是他离开后才出现的新人?
突然,林酉余光瞥见七八个人大摇大摆踏进了茶馆。
他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那些不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人都戴着清一色的、林酉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红面具,穿着黑色连帽斗篷,在一进门口的地方停住了。
“老天爷,这么多人,怎么找!人确实往这个方向来了没错,我看也不一定在这儿啊。”其中一个又高又瘦的男子表情夸张地叹气。
“傻狗,这还不简单!你施点**咒,把他们都迷晕,一个个扒拉不就行了。”他们之中另一个又矮又胖的人道。
高瘦子听了,立马急了,怒道:“你才傻狗!你全家都是傻狗!长老说了不要让我们打草惊蛇,尽量别让其他修仙门派知道,把他悄悄抓回去!你这么一弄,万一有其他修士看见了怎么办!傻狗!”
高瘦子和矮胖子两人之间的气焰肉眼可见地升高,仿佛空气都开始焦灼了,二人开始动手动脚,你戳我一指,我砸你一拳,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旁边一个少年身形的人唯唯诺诺地打断他们道:“马……马哥、朱哥,你……你们要是在这儿打起来,人……人被吓跑了怎么办……”
两个蓄势待发的火药桶也不吵了,齐齐扭头,一致对外道:“闭嘴!要不是你打断长老做事,那小子能跑得了?”。
少年不敢说话了,像个鹌鹑把自己的头缩了回去。
茶馆里本来就乱糟糟的,几人说话声音也不大,没人注意这边发生了什么。
几人一合计,一直站在门口也不是办法,还是先找地方坐下,再慢慢找。
于是他们纷纷摘下面具,朝一张空闲的桌子走去。
他们人太多,一桌坐不下。于是,那少年身形的人和他们分开,向林酉走来,坐在了他对面。
少年拿起一只茶杯,拿起林酉面前的茶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先是装模作样喝一口茶,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扭头看一眼其他桌上的人。这么一来一回,头都快扭成拨浪鼓了。
他好像觉得自己观察得十分隐蔽,殊不知,周围已经有人开始用异样的眼神看他,就像在看一个心智不正常的人。
最好笑的是,他甚至直接略过了林酉。
林酉本想趁他们没有发现自己,赶紧离开茶馆,但不知为何心里觉得眼前的少年十分好笑,莫名想搭个话。他脸上显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道:“小兄弟,你在找人吗?”
少年仍在忙活,一眼都没看近在眼前的林酉,闷闷地道:“对……对啊。”
是狗蛋的声音!
林酉睁大眼睛。
在山洞时,林酉只见过戴着面具的狗蛋,对于他的长相一概不知,只能通过声音判断出是他。现在他才开始认真打量眼前这个年龄不大的少年:一张白净的脸,身材干瘦,动作有些畏缩,看起来像是个怕生的孩子。
林酉顿了顿,道:“那你有没有觉得,我长得很像你在找的人?”
终于,狗蛋抬眼看了看他,满眼都是惊讶。
忽然,狗蛋的同伙冲这边喊道:“狗蛋——愣着干嘛,快……”
声音很大。整个茶馆里的人都听见了,说书人也停了下来。
除了林酉和几名魔教的手下,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瞬间静了下来。
林酉左手从桌上摸起只茶杯,往说话人那边一掷,在他说完“抓住他”几个字之前堵住了他的嘴。
剩下的几名魔教人察觉不对劲,也不管什么“打草惊蛇”了,纷纷抽出身上的刀剑棍棒等各种武器,一齐朝这边围过来。
林酉使出轻功,一下跳出包围,左手抄起一只板凳,和几人打了起来。
乒呤乓啷。
劈里啪啦。
好几桌上的茶壶茶杯纷纷摔落在地上,变成稀碎的一滩瓷片,飞得满地都是。
茶馆里的许多茶客像老鼠一样,吓得纷纷逃窜,迅速撤离了茶馆。原本在喝茶的几名修士见了,搞不清状况,也觉得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也都纷纷离开了。
另一边,林酉一边默默在心里为摔碎的茶具为茶馆老板道歉,一边用板凳抵住砍过来的大刀。
“啪!”
一声脆响。
木头做的板凳终究是比不过大刀,一下子被劈得四分五裂。
林酉跳开几步,四下里张望有没有什么能用来打架的东西,见桌上有个看起来像是针灸包的东西。
雪白的剑光一闪,一支剑被人催动着,在空中迎面刺来。
来不及了。
情急之下,他左手拔出一枚银针,对着剑尖挡去。
针尖和剑尖恰好针锋相对,一毫一厘都不差!剑被生生逼停,滞留在空中,不能向前移动半分。
剑的主人更加用力地念起剑诀,更猛烈地催动自己的剑,可还是连林酉手中的一根针都突破不了。
剑与针对接的地方,已经开始聚集起刺眼的灵流。
见过银针的人都知道,用于治病的银针并非坚硬无比,而是很容易就能被折弯。
但林酉用自己的灵力为银针表面覆上了一层坚硬的保护膜,便可使它坚不可摧!
最终,那名魔教剑修先行撤回武器。
魔教众人见一个打不过,再次一齐涌上来。
林酉故技重施,跳出包围,然后迅速抛出数枚裹挟灵流的银针。趁那些人应付之际,他从离自己最近的窗户逃出了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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