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事开始:爱护

事情要从十几年前的那场混战说起。虽然当时每个国家加入战争的原因不明,但战争开始之后,每个国家却都会做同样的一件事。

“征兵。”那孩子眼神氤氲,“八年前,我十五有半了。”

军中记载,十四往上,就是可以参军的年纪。

“我父亲也是军中的战士,他本已卸甲归田,可战争打响,他便被召回军中,再没回来。”

这孩子咬着牙,极不情愿地回想道:“母亲不愿我再步入父亲的后尘,所以在那时她便做了一个决定……”

当时民间传闻,那位曾经大名鼎鼎的山神,在战争后被降下神罚,成为了一名鬼神,负责掌管世间疫病,更名叫疫神。若是向疫神上供,便可求得疫病蔓延。

一位失去丈夫的女子,在乱世之中将自己的孩子拉扯长大,无法再接受即将失去孩子的痛苦。这种极端的环境,竟令她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为自己的孩子求得了一场疫病!

如她所愿,那一年,她的孩子躲过了去参军送死的命运。此后三年,她一直将孩子以病藏在家中,又躲过了三年的征兵。

只是,她却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疫病,是会传染的。五年前,疫病席卷了整个村庄。而对此,官家也迅速做出了应对之策——他们隔绝了村庄,一把火烧掉了整个村子。

说到此处,那石像忽然呜咽起来。

这孩子却道:“村子没了,她本可以不用再担心我会离开,但我的母亲……她却又去求了疫神……”

这次,她不止以自己的灵魂为贡品,更是以自己未来百年的自由作为牺牲,求得她的孩子获得长生。而这鲛珠,便是这位疫神助她孩子长生的法器。

话毕,那孩子早已泣不成声,伏在子苓腿上嘤嘤哭泣。子苓摸了摸他的发以示安慰。宁侑则在旁沉默不语。山洞之中,只有这孩子一人的抽泣声。

半晌后,等他的抽抽嗒嗒终于停止了,宁侑这才沉沉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子苓看到这一幕,神色复杂地对宁侑道:“好好说。”

宁侑斜斜睨了子苓一眼,并不接话,却对那孩子嗤道:“谎话连篇!你不会以为,有鲛珠所护,别人就发现不出你说的这一堆谎话吧?”

子苓连忙喝止道:“宁侑!”

那孩子听闻,立即抬头,脸上尚有未擦干的泪。他急切地道:“我并未说谎!道长哥哥何出此言!”

宁侑冷哼一声:“且不说战争年间,医者匮乏,你的疫病如何能让那些强抓壮丁的士兵信服,为何三年内疫病并未扩散,三年后却突然爆发?”

那孩子立即答道:“这种疫病一旦得了,便会浑身起疹子,又高烧不退,陷入昏迷,那些士兵一看我快死了,自然不敢接近了!那次之后,我们便搬离了村子,三年来,我们地处偏僻,仅靠山中野菜过活,并未进入村庄,当然不会传给村里人。”

听他如此回答,宁侑笑了起来:“好,那么我且再问你,八年前你十五岁,此后又过三年,你当十八,为何你的容貌却是一副十三四的模样?”

那孩子连忙要答:“我……”

宁侑却是不给他答话的机会,道:“你若想说是因你们当时吃糠咽菜,因此看起来年岁小些,那便不必说了,我看你现在倒是好得很。”

听他语气不佳,子苓赶紧打断道:“许是他母亲诓骗了他,你莫要太过紧逼了。”

宁侑却并不理会,只继续道:“八年之前,你早已死过一次,当时有人救了你的命,用鲛珠!”

听到此,那孩子终于招架不住,崩溃大哭起来。宁侑却是不管,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是谁?谁救了你?谁给你的鲛珠?”他眼神骇人,充满愤怒,手也因为极大的忍耐而发抖。若不是尚有所求,此时这个孩子只怕早已魂飞魄散。

子苓赶忙抓住宁侑揪住衣领的手,防止他继续动作:“冷静!”

就在这时,那石像忽然又低低发出了几声怒吼。宁侑像是找到了什么突破口,一把丢下这孩子,回过身对着那石像就出剑而去。

“够了!!!”那孩子喊道。

宁侑的剑猛然停住。

那孩子道:“没错!我骗了你们!早在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便想要应征入伍,我去了,可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她把我关在这山洞之中,打断我的腿!她以死相逼!她说我若去了,她便死!”

子苓:“你……”这一刻,她倒是不知道该劝谁冷静了。

这孩子说着,开始抚摸起自己的虎口,那里有一处厚茧。

“我少时便发誓,要同我父亲一般,保家卫国!国家有难,为何我不能出一份薄力?若无国,何来家?若人人都同我一般自私胆小,国家将不复存在!我的父亲死了,我要做的是替他报仇!守好我们的国家!

“我好不容易等到年岁到了,她却打断了我的腿!我逃出山洞,她又以死相逼,后来,我跳崖了,当着她的面死了。”他说到此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快意。但随后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凄然。

“这珠子是我父亲给我的,他年少时去了北边的战场,回来之时便带回了这个东西,可我没想到,这个珠子竟然让我起死回生了!是父亲不让我死!他一定是想让我去了却他未完的心愿!”

听到“北边战场”四个字,宁侑冷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变化。

在北方,确有一处战场,是鲛人族与神族一战的古战场之一。那里,曾死伤了一批鲛人族的战士。而一介凡人,不知过往,自然只能理解到亲人显灵这个层面了。

只听那孩子继续道:“但是!这个女人!为了不让我去应征,留在她身边,竟然去求了那邪神,让我的身体变得这般孱弱!甚至在此之后还掰断了我的手臂!但我的身体却因这珠子能不断复原,她便反复如此,整整三年!

“五年前,我又一次逃了,我已经成功了!我加入了军中!我可以离开村子了!可她为了不让我去,竟然求了让整个村子患上疫病!”

他语调黯然下来:“那些士兵不再来了,但却放了一把火。后来,她竟然又去求那邪神,将此山封禁,将那些找来的人全杀了!”

说到此处,那孩子终于抬起头,眼中尽是愤恨,盯着那石像。

“她不能死!她必须要活着!”

说着说着,他忽然抬手,竟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块磨尖了的石头,猛然插进了自己的胸口之中!

子苓:“不!!”

宁侑:“!!!”

这一幕发生太快,不过在一瞬之间,饶是子苓就在旁边,也没有反应过来。而宁侑尚且沉浸在刚才的思索之中,更是未曾预料。这一击,这孩子用了十成力,仿佛将他毕生仅有的二十多年的力气全都积攒在这一下当中。

一击之后,他的身体颓然瘫软下来,但口中尚在念念有词:“她不可以死!我要她看着我死!”

子苓慌忙接住他的身体,伸手却不知道该摸何处。宁侑也慌忙上前,查看他体内的鲛珠。但为时已晚,鲛珠已然碎裂了。

远处,那尊石像在此时陷入疯魔,“哇哇”乱叫,一团黑雾在它的口中翻腾。这次,终于从它口中听到一句完整的话:“儿子!我的儿子!我不许!我不许!!不——”

说到此处,那石像上附着的最后一丝魂魄却忽然碎裂开来。本聚在一起的石块应声倒塌,化成了一个碎裂的神像。

**凡胎如何能接得住神力?想来,当借助神之力时,这石像就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打算。

神像碎裂,供牌也在打斗之中被毁,此处神庙算是就此消亡。这也意味着,不会有人能通过此处再联系到那位疫神了。

子苓抱着那孩子,泪眼婆娑:“怎会如此啊,怎会如此……”

这孩子的身体也在迅速消散,鲛珠碎裂,他的生命就已走向尽头。他气息奄奄,眼神也慢慢涣散,看着虚空,不知在问谁:“她后悔了吗?她有没有后悔那么对我……她会不会后悔生我出来?”

子苓连忙朝他不住摇头,安慰道:“她怎会后悔生你出来?她如此爱护与你,如此害怕失去。”

他微微一笑,闭上双眼,却道:“原来啊,你们也都是如此自私之人。”

子苓:“……”

极力吐出了最后一丝气息,他忽然愤愤不甘道:“若不是生于乱世,恐怕……恐怕……”说到此处,他的身形终于化为无数碎片,消失不见。地上,只留有一个碎裂的鲛珠,闪着暗淡的蓝光。

见状,宁侑立即快步上前,准备拿过,但子苓却比他更快一步握住了那鲛珠。

宁侑眼神冷得吓人,却不敢硬抢,只能道:“给我。”

子苓盯他一会,忽然勃然暴怒道:“你现在满意了?就为了这个珠子,你明明可以渡化这孩子的灵魂,现在却让他们俩都魂飞魄散!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她一腔愤懑难以化解,此时只想找一个对象宣泄。

宁侑不接她这套,只是冷然道:“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现在,我警告你,把你的脏手从鲛珠上拿开!”

子苓却是不惧:“鲛珠碎裂,已然无用,你又要了做什么?”

宁侑道:“与你何干?”

两人均怒视着对方,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

然而,就在此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两人脚边,忽然有东西冲出,几条水柱自脚下袭来,顷刻间竟形成了两个水牢,分别将两人困在其中!

这套术法几乎是瞬发,且更是直接锁定了他二人,根本避无可避。

好久未见如此高阶的水性法术了,因此宁侑先震愣了一瞬,但不过须臾,他又立即回过神来。

四周一扫,灵力凝聚而成的水墙密不透风,耳边也只有水流喷涌而上的声响,仿佛与世隔绝。

这套水法并不具有攻击性,更是未压制被困其中之人的灵力。但即便如此,却也还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而这股压力也并非来自于术法,而是来自于人对湍急水流的恐惧。

宁侑眉头轻皱,最先想到的,竟是刚才领他上山的那位神官。

但不管是何人突然出手,选在此时,一定都是为了鲛珠而来。绝不能让他得逞!宁侑眼中似有寒刃,灵力早已在手中凝聚。他抬头看了看头顶,这套术法最薄弱的地方当属那里了。

目光锁定,一击刚要抛出,然而,下一刻,头顶的水流却忽然被“哐”得一声削开了。

一道剑气不知从何方斩来,瞬间便将整个牢笼破除开来。水流“哗啦啦”向四面八方炸开,宁侑立即将本欲攻击的灵力换了个方向,形成一个护罩将自己包裹,这才避免了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待水流散去,视线恢复,宁侑这才看到有一人正立在他与子苓之间。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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