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回到施府时,施府大门紧闭,门口还派了家丁镇守,不过这家丁倒是没防他们二人,将二位请了进去。
施菱坐于中堂主位,像是等候他们多时了。
纪屿书并未着急质问,施菱大概已经知道他们并未被凶杀阵困住,他现在比较好奇施菱会说些什么,或者施菱到底有什么目的。
施菱将茶盏放下:“二位将山中邪祟除了?”
“白骨坑中的骨,是无风镇的?”纪屿书并未正面回答,转而抛出了自己的问题。
“是。”施菱说得平静,相比她去施粥时,此刻的她表情平静地过分,完全看不出半分害怕。
“为什么下阵。”纪屿书又问。
“我想让施婳活着。”施菱说罢,轻叹一声:“求二位,别找了,走吧,今日之事,是我对不住二位。”
“不可能。”宁酒灯轻声说出施菱已经知道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接受的真相,“施婳早就死了,哪怕你强行将别人的魂魄困在她体内,她也依旧不是她。”
“胡说八道。”施菱依旧云淡风轻,什么也没打算说。
她现在只想将纪屿书和宁酒灯二人劝离无风镇,不要打乱她和施婳的生活。
“你别急,你不想说,那我来猜猜,你听着。”纪屿书看得出施菱在强装镇定,她想隐瞒的秘密却将要浮出水面,“施婳两年前就去世了,那位‘道长’,借了一抹魂魄,放入了施婳体内,可是后来你发现,施婳虽还能行动,可那魂魄滋润不了她的肉丨体,所以你每月都会将人引去后山,将其杀害,用他们的魂来滋养施婳的肉丨体。”
“并非如……”施菱话还未讲完,宁酒灯便画了个咒,封住了施菱的嘴。
“你先别说话。”宁酒灯说完转头,对纪屿书笑笑,“继续。”
“啊……如果不是这样,那你多半是被人骗着帮人养了魂,你府中的家丁是人是鬼你应该比我们清楚,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想杀我们。”纪屿书示意宁酒灯解开施菱的咒。
宁酒灯照做后,施菱很沉默,似是在挣扎。
纪屿书并不急着听她的回答,转而想起了什么,侧头低声问宁酒灯:“你那日送我的手串,里面有东西吗,或者,方才你破阵时,有对我说什么吗?”
“手串上的翠色珠子与留音牌一样。”宁酒灯说罢,像是想到了什么,“怎么样,我的声音是不是很好听。”
“……是。”纪屿书为他之前对宁酒灯的试探道歉。
他之前竟然有一瞬间恍惚,觉得他与宁无行有相似之处,虽然宁无行自封的那个“邪灵剑士”是有点幼稚,但他绝不会问出“我声音好不好听”这种问题,太傻了。
宁酒灯目光一凝,向后施了个咒,一声闷响,中堂门口赫然躺了个人,是施婳。
施菱表面的风轻云淡终于出现了龟裂,施婳直直地倒下,除去她与地面相接时砸出的那一声响,此外,她本人没发出任何声音。
纪屿书眼看着施菱奔向施婳,与宁酒灯对视一眼,宁酒灯耸肩,施婳在门外站了有一会了,宁酒灯原以为她会出来说些什么,否则一开始感受到的时候他就下手了。
这位盟友,有点暴躁,按纪屿书的想法来看,他其实是想问一下施菱,施婳在外面站着是不是她安排的,结果宁酒灯直接动了手,关键是他还觉得没有任何问题。
“为什么不能放过我!”施菱的理智在施婳倒下后被彻底击溃,连面上的平和都维持不住。
“你也没放过别人。”宁酒灯冷眼看她,对她的崩溃视若无物。
“是,人是我杀的,可若不是我,他们早该死了!”施菱歇斯底里地大吼。
施菱的确什么都知道,她施粥虽是善举不错,可为了施婳,她直接间接的确害死过不少人。
其实她说得不错,可宁酒灯不是个善恶分明的主,他只想寻回友人魂魄,并不想卷入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
宁酒灯将施菱的嘴封上,又将其定住:“哥哥,去看。”
纪屿书掐决,将食指与中指并齐,轻点在施婳额头中间,随后一模蓝光缓慢从施婳体内抽离。
施菱见了这一幕,呜呜咽咽想阻止,却动弹不得,宁酒灯目光都未曾落在她身上,只一直盯着纪屿书。
待蓝光散尽,纪屿书仿佛才回过神,对宁酒灯轻点了下头,这魂魄十之**是他那位友人的,生前的确修的玄清道,而且……不知为何,在那魂魄离开施婳的身体后,纪屿书感觉有些恍惚,脑中混沌。
魂魄离体后,施婳的肉丨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腐烂。
施菱身上的咒被解开,她盯着施婳的尸体一动不动,这会她倒是没这么歇斯底里了,特别安静,纪屿书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一下她,虽然他觉得她并不需要。
宁酒灯将魂魄放进庋葫芦中,将其收好,才终于正眼看向施菱,默了半晌,他布咒,将施婳尸体腐烂的地方变回原形,施菱抬头看他,眼中满是不解。
“障眼法,尽快下葬。”宁酒灯简单交代过后,便没再开口。
换做以前,宁酒灯觉得自己目的达到,肯定掉头就走,这些剩下的事情谁打着了归谁,总之他不会管,但纪屿书不一样,纪屿书如今与他同行,若是太过冷血他都怕将人吓跑了。
“我的确,做了许多错事。”施菱缓缓开口,讲述她的那些曾经。
施府曾是梧凤城最富有的人家,施婳被那郎中宣判时日无多时,施府犹如天塌,所有人都在想办法替她续命,可是希望寥寥无几。
那位莫名出现的道长给了施菱一颗丹药,他说:“此药能起死人,肉白骨。”
施父施母干脆死马当活马医,让施婳将那药吞了下去,可那日夜晚,施婳很痛苦,她一直喊疼,施菱虽不忍,却也别无他法。
那日过后,施婳像变了个人,可施菱后来才发现,其实那日夜里,施婳便已经死了。
施婳的尸体在腐烂,施菱找到那道长,质问他,可道长却无关痛痒,他直言“她尚且能动便可”,后告诉施菱,若不想让施婳在施府一众人眼皮子底下腐烂,只需要每月找生人之魂滋养便可。
施菱不修道,她不懂,那道长便告诉了她两个阵法,一为凶杀阵,二为炼魂阵,并且告诉她,五门派不会管这边之事,现在想来,他早就打好了算盘,要将那抹魂留在无风镇。
那道长还说:若是有人索魂,索魂之人万万不可留,否则不但施婳活不下来,整个施府都将遇祸端。
无风镇那时开始落败,施婳整日闭门不出,一开始施父施母是想带二人离开的,可施菱知道,他们不能走,无奈向他们二位坦白一切。
一家人遂留在无风镇,无风镇留下的大多是没有家人,无人看管之人,如此,施菱下手便方便得多。
施菱利用无风镇之前总会有人莫名失踪一事,将人骗去凶杀阵中,两年来无一例外,全部得手,无风镇里的人偏偏还对她感恩戴德。
被施菱所杀之人大多对她心怀感恩,因为生前施菱对他们的救济的确不假,加之“恩人”家里确有难处,他们甚至愿意附在纸扎人身上,成为施菱的家丁。
施婳发狂时,会自我伤害,施婳体内的魂魄并不安分,它渴望冲破束缚,于是便伤害盛装它的“器皿”,或是控制“器皿”奔走逃跑,可是无一例外,全被抓了回来。
但有一次,施菱在外布阵时,施婳再次发狂,她跳入水中,那魂魄的本意应该是将器皿彻底毁坏,或是将自己一并毁了。
施父施母见状,跳入水中想要救她,却被水草缠身,淹死在了湖水之中。
施菱对施婳的感情很复杂,有一段时间甚至恨上了她,若不是为了她,施菱不会干那些事,施父施母不会死。
施菱同时很清楚,这一切都是自己作孽,回不了头,收不了手,即使施婳如此不人不鬼地活着,也比人没了好,这是她,最后的亲人了。
她便将所有事埋藏于心底,只要不去想,只要忘记了,除去每次动手时,她甚至能当做没有这件事发生,自我欺骗,自我麻木。
可如今,一朝被戳穿,施菱心底那些拼命想要掩藏,想要忘记的事与错,通通如潮水般涌来。
那些她早就知道、清楚的结论,也在她脑海之中不断盘旋——她自私自利,她错的离谱,她罪该万死。
“我很高兴,我解脱了。”施菱话落,一头向桌角撞去,这一撞,她是一点没想活了。
施婳出事之时,她也不过才十六岁,这份独自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她煎熬,痛苦,可她不能死,因为施婳还“活着”。
施菱最后的动作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纪屿书还未来得及反应,施菱便撞死在了那里。
纪屿书怔愣一瞬,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或许他即便反应过来拦了施菱,施菱也会以别的方法自寻死路。
家破人亡,苦苦强撑两年,她的心性已经超过绝大多数人,她的所做对错与否,都已经随着她的死亡。烟消云散了。
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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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无风镇-收魂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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