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离开
高雪峰从来没进过高欢的办公室，他有事会让秘书把人叫到自己楼上谈。他的电梯甚至不在这一层停。可这天晚上，他放走了助理，自己坐普通电梯到了十一层。
这一层的办公室都是玻璃门，走廊上的灯九点以后就自动放暗了，他走到高欢办公室门前，发现里面还亮着灯。
高欢还在工作，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打着字，屏幕上的光把他的脸映得冷白。
高雪峰敲了一下门，就推门进来。高欢听见声音，抬头一看，叫了一声：“爸。”
“还不走？”高雪峰往前走了两步，就停下，视线缓缓扫过办公室一周，落到了高欢身上。
高欢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两只手臂向前拉伸了一下，像是很久没变换过姿势。
“嗯，实验室的材料我想整理出来。”
“好。”高雪峰点点头，平静地说，“这半年，你动了真格的。能看出来。”
高欢的手臂在半空中僵了一下，又慢慢地收回到桌上。
高雪峰微微移了下脚步，像是想走近，又止住。改口问：“王源和你说去伦敦的事了？”
“说了。”高欢的脸色转阴，下颌轻轻绷了一下。
“嗯，这次到那边就真的靠你自己了。二十五岁，要学会走自己的路。”高雪峰难得露出他老父亲语重心长的一面。
——自己的路。
高欢心里像被什么刺了一下，两手下意识紧紧抓住自己的胳膊，低着头，没说话。
高雪峰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接着说：“你和王源商量行程。”
他停了一下，但没得到高欢的任何回答，于是他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说了一句：“这页翻过去就不要再看了。”
说完他转身出了办公室，从外面轻轻带上门。
?
光标在文档末尾一闪一闪。高欢盯着它，手机械地放在键盘上，却忘了自己要写什么。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笔记本屏幕自动休眠，黑屏上浮出一张脸，眼窝深陷，原本漂亮的眼睛现在大而无神，嘴唇干裂，像被秋风吹落的黄叶。他盯着那张脸看了几秒，把屏幕合上，靠向椅背，闭上眼。
加班的人陆续走了，门外的脚步声一阵一阵地远去。走廊的灯也彻底暗了下来，办公室里只剩下楼下偶尔驶过的车声。
他没有睡，也没有动，身体像被深深的疲惫拖住，又像被满脑子的想法压得动弹不得——一动，整个人就会瞬间倒下。
时间过了很久，楼下的车越来越多，保洁员开灯吸尘，电梯重新上下接人。他才意识到，天已经亮了。
他缓缓睁开眼，关了台灯，撑着座椅扶手站起来，打了个冷战。摸了摸自己的手，凉得吓人。他看了一眼手机，六点四十五。走到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
入口太急，烫了舌头。高欢眉头一皱，却轻笑一声——
好疼。
?
接下来的几天像被剪掉的片段：文件移交完了，会议取消，日程表上只剩下一条航班。
他和王源及高雪峰分别吃了一次午饭，席间他们交代去伦敦后要注意的事项，和其他股东关注的方向。他静静地听着，还能提出问题和自己的理解。高雪峰觉得欣慰，这孩子翻篇了；而王源看到他眼睛里那暗沉到几乎消失的光，几次想说点安慰的话，出口却变成了公事和嘱托。
只能交给时间了。王源想。
?
这年入冬早，周边郊区已经飘雪了，城里虽没下，但天阴得很低。
司机老张提前一个半小时把高欢送到了机场，托运了行李，过了安检和海关，一切程序前所未有的顺利，没有一点停顿。
高欢在休息室找了一个灯光较暗的沙发椅，坐下，摸出手机。
微信里有一条新消息，是李□□发来的：：
【小高总，这段时间合作很愉快。祝您一路顺利，回国见！】
他指尖在屏幕上略停，随即打下一行字：
【谢谢□□，你辛苦了。回国见。】
他又缓慢地点开了和另一个人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他某个夜晚发出的：
【林老师晚安。】
那个人没回复。
他点进那个人的头像，是那盆在他宿舍显得过大的琴叶榕，阳光照在叶片上，安静温柔。
他用指尖轻轻在屏幕上划了一下，像是在抚摸那片叶子，随后退回，点开右上角的【设置】——【删除联系人】——【删除】。
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
几分钟后，开始登机，他按灭屏幕，把手机放进裤兜，起身推着小箱子，走出休息室，很快就融进机场来来回回的人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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