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个晚上都没人找过我。
那时候深秋的天,一晚上下来我发了烧,自己用为数不多的零花钱,去药店买了一盒退烧药。
父爱在于邬杰总是会给我一个月十元的零花钱,我零零碎碎攒了不少,而经历了上次的教训,大部分都留着买药,这个是最实际的。
不是家里不囤药,而是药放在付阿姨那一屋,我不想进去,不想再撞上他俩亲热的一幕,不想再讨打。
我不是没看过大人们亲热画面。
第一次给我这个冲击力的是我妈。
小的时候,也就是在生命的记忆之初,我妈比我爸管我。
我妈经常来幼儿园接我回家。
有回她身边儿跟着一个人一辆车。
早忘了什么牌子,但很大,很宽,开起来很稳,里面设备齐全可以放歌,可以调节冷热。
我觉得大概是上百万,我那时候对钱没有概念,也不觉得有钱是个多么了不起的事儿。
我只坐过一次这辆车,我也只见过一次这个顾叔叔。
因为这天我浪费粮食被留堂教育。
我负责清扫了教室地面,又擦又抹,不过才三四岁,做的不利索,那个更年期的老师就又把我一顿好骂。
就这样熬到了挺晚,我妈应该是回家找过我,但没找到,我猜我爸这会儿应该烂醉如泥,我猜他们一定还因我吵了一架。
我妈急着找我,才让这位顾叔叔开车赶过来,为的是快点儿带我回家。
我一直觉得我妈其实挺爱我的。
至少她那天抱着我的怀抱特别温暖。
我在车上睡了,半睡半醒。
听见前头的叔叔和妈妈一直讨论什么时候离婚的事儿。
我完全不懂,谁要离婚,离婚代表什么。
那个顾叔叔长得很英俊,我现在还依稀记得。
他和妈妈站在一起特别般配。
剑眉星目,皮肤透白,轮廓锋利,气度不凡。
我从不相信这类人会有失败,即便失败也会轻飘飘的把罪责推到别人身上,或者用财力物力摆平。
我看到姜照的第一眼,便觉得他们是一类人。
他们高高在上,目中无人,别人也没什么资格点评他们,他们有资格傲气。
那天在车里我看到了妈妈和顾叔叔在前排接吻。
因为睡得糊涂,我不确定记忆是不是出了错。
但第二天到了学校,有一个同样昨晚留班的一个小孩儿看见了。
妍妍,你爸爸好帅。
像电影明星一样。
你家的大跑车真的超酷。
我特别尴尬的挥了挥手。
不是,不是我爸。
咦,那你妈妈为什么和那个男人亲嘴儿。
原来不是错觉,他们在等到我出校门之前,也亲过。
我一时语塞。
你大概是看错了,那个人也不是我妈。
不可能!
众说纷纭,乱七八糟。
我无可辩解。
后来同学们三三两两的传开了,说邬诗妍的妈妈和外头的男人亲嘴儿。
估计是跟家里的大人也提过这茬儿,大人教他们这行为叫破鞋。
他们听的一知半解,不知道这破鞋是该叫我妈还是叫我。
反正,这称号就这么童言无忌的传开了,以后班里讨论我和我妈的代号就是破鞋。
我因为这事儿和他们打过一架,输得挺惨。
这年年末,这个电影明星一样华丽帅气的顾叔叔就把我妈带走了。
我妈因为那个男人,彻底撇了我,消失不见。
我承认我和曲骁交往的时候只想要钱。
而姜照,他的气质像雪,冷冽疏离,一尘不染。
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身上的矜贵从容,全来自于物质基础上的傲慢。
那种目中无人的,只有有钱人才配有,才能有的,无视一切的傲慢。
他们这种人有资格强取豪夺,永远不需要卑躬屈膝,因此傲得起。
傲慢是种富贵病,穷人才傲慢不起来。
这点儿如霜似雪一般的疏离感,极像妈妈的情人。
所以和姜照在一起,一个邪恶的计划就冒出了头。
这是一个我为他精心定制的附加计划。
我很扭曲,我想接近他,勾引他,然后甩了他。给他纯白无瑕的人生之路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从来都不想隐瞒郝秋的存在,甚至我会在某一天为了踹开姜照主动暴露郝秋的存在,我的一整个高中生涯为的就是那天,我试想像他们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被绿了被渣了会怎样。
所以,虽然姜照随时可以给我一百万,但我仍想一拖再拖。
在他问我,我家”欠”多少债的时候,我没回答。
话说回来,我和郝秋怎么开始的。
其实一开始非常令我苦恼。
这厮压根就不肯主动。
我那时候人小,脸皮儿也薄。
我俩僵持了很久,久到老天看不过去,勾勾手指,白送了我们一个机会。
冰冷的雨柱时粗时细,打在身上像是高压枪,我手里的伞坏了,绣得撑不起来,刚打开一点儿就跟个破树叶子似的,哗啦响。
这种情况下可解决的方法很多,一来用手机网约车,可惜我没有手机,二来借个电话来联系父母,可惜,我没父母,所以只能等着,把书包高高的举过头顶,样子像是罚站,很滑稽。
直到身边儿出现了另一个人。
他直着胳膊把手里的伞递到我面前。
然后一个人在雨中站着。
我把他拽到身前,虽然学校已经封校,但我这个位置至少有个小瓦檐儿,能挡点儿是点儿。
他被我拽的一愣。
把伞塞到了我的手里。
”给你。”
给我?那他怎么回去。
雨大了,大得头顶瓦檐毛用没有,我被浇的睁不开眼,却还是没接过雨伞。
隔着雨幕我看向他的脸。
这脸长得很潦草,发型粗糙,跟狗咬的似的。
小说终归是小说,现实里遇不到王子,救赎我的人像个乞丐。
但我对他印象好,我觉得郝秋至少在我这儿可以封一个丐帮老大。
不为别的,只为我想当丐帮老板娘,所以给他这混蛋在心里头加加分。
我不知道这样抱着书包和他对视了多久。
酝酿着心底无数次想要出口的话。
”郝秋,我可以跟你回家么。”
雨大得把我的声音都堙灭了,我的嘴被雨冲的黏黏糊糊。
可我确定他能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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