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桩案子傅宁珞越琢磨越觉得离奇。
“死者住在何家,何姑娘晚上没有听到动静?”
“没有,她说死者二人住在偏房,她住在正房,中间还隔着堂屋,那天晚上她早早歇下了,什么都没听到。县令大人把她押到公堂上后,她一直喊冤。”
死者被连砍几十刀,何悦琳竟是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傅宁珞觉得有必要去案发现场看看,最好还能见见何悦琳,当面询问案情。
卖茶大娘:“唉——要说何家姑娘确实冤枉,她一个孤女,为了避嫌,以往都不招待外人借住的,就这一次,难得发善心,却遇到这样的祸事。要我说,她就不该贪图人家那一对银耳环,像往常一样,让人住到村里其他人家里。好好的一个姑娘,算是毁了。”
傅宁珞:“怎么,何家常有人借住吗?”
卖茶大娘:“何家住在村头,离官道很近,又是建的青砖瓦房,过路人常寻到她那里去。”
傅宁珞:“何姑娘如今多大年龄了?无人帮她说亲?”
“怎会没有,多着呢。”卖茶大娘一拍大腿,“铁匠铺的赵家大郎,杂货铺刘家的二郎,成衣铺的王老爷,还有和我老姐妹同村的张县尉家的侄子。”
“托我老姐妹提了两次亲了,聘礼从三十两提到了五十两,还有金银首饰,何悦琳都没答应。”
“何家二老在世时,极为疼爱她,她很能干,女红、诗书、厨艺,样样精通,模样也...”说着,卖茶大娘看了一眼她,“模样虽然比不上姑娘,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姑娘你这样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傅宁珞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微笑地看着她。
不过这般多家境不错的人家,说明何悦琳确实很出挑。
尤其是张县尉的侄子,县尉官不大,但权力很大,他的侄子应当很吃香。
且寻常百姓成亲,聘礼给十两、十五两便是多的了,给到五十两,还另有金银首饰,算是极为丰厚极大方的彩礼了。
按理来说,这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她不答应同村的说亲,可是有了意中人?”
“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她若是看上了附近的谁,早该玉成好事了。”卖茶大娘没打听出她的情况,不好意思别开脸,喝了杯茶水继续说。
“要我说,她这人就是被父母宠坏了,自视甚高,平日里也不爱与村里人打交道,渐渐的村里人就不给她说亲了。我那老姐妹不放心她,年前还说再给她说门好亲事,谁知就出了那件祸事。”
“但她早早丧了双亲,再好的人家又能多好呢?总不能去给大户人家当妾吧。那还不如嫁给张县尉侄子呢。”
“家里人有吃衙门饭的,他自己也挺能干。每日打理肉摊,不愁进项。家里只有一个寡母,他叔叔又对他好,每日吃香喝辣的,比县里许多人都快活。”
“他还念过书。平常穿一身蓝色绵紬直裰长衫,念几句诗词,也像个读书人的模样。”
“哎,可惜了,还是长相不够好,五大三粗的,确实有点不配何家姑娘。”
同样喜欢看美男子且拒绝自己父亲多次说亲还搞破坏焦黄相看的傅宁珞:“…”莫名有些心虚。
“大娘知道的这般多,可去公堂作证了?”
“不是,我只是听说死了一对夫妻,去看了看县令大人升堂。衙门的人也没问我。姑娘可莫说这些是大娘说的。”
寻常百姓都是如此,对官府天生畏惧,不想上公堂。
“对了,那天升堂,还有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何事?”
“守城门的一个刘爷,平常就喜欢拦我们这些百姓要一些好处。他是差爷,我们也不敢得罪他,只能忍气吞声。那天他被人告发,说刁难过那对夫妇。想要那妇人的银耳环,结果人家没给他。”
“县令大人拿了刘爷问话,他一问三不知,不记得过所上的内容,县令大人要打他三十大板,张县尉帮他说了好话,说城门口每日进出的人成千上万,刘爷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收受好处,确实该罚,于是县令大人判打了十大板,且罚银二十两。”
过所上都会写清楚死者二人的姓名、年龄、住址,刘爷不记得过所上的信息,县令大人查死者的身份便要费时费力许多。
“后来刘爷好面子,自觉惹了县令大人的眼,交了罚银自己走了。现在守城门的差爷们讨要好处都收敛了许多。”
卖茶大娘补充说:“我们县令大人有来头,据说京城有人。”
傅宁珞:“...什么人?”
卖茶大娘就不知道了。
.
卖茶大娘知道的不少,但再多的也打听不出来了。傅宁珞便告别卖茶大娘,打算看看死者二人的画像。
卖茶大娘说,官府依据何悦琳的描述画了画像,张贴在城墙上。
茶摊就在城门口不远处,她多走几步就到了。
死者二人的画像画得有些粗糙,但用来辨认足够。
夫妻俩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男子头戴幞头,身穿圆领锦袍,眼睛很有神,像个固执板正的文人雅士。
女子一身寻常棉袄,浑身上下戴了一根银簪和一对耳环。
这样一对瞧着家境不富裕但也并不贫寒,也不似凶神恶煞的寻常夫妻,会与人结下什么深仇大恨被人乱刀砍死呢?
死后还被偷走所有物品。
傅宁珞多端详了两眼案子涉及到了罪证——银耳环。
摺丝杏花造型,做的很别致,是三年前时兴的。
傅宁珞左看右看,都没看出银耳环有何奇特之处。为何何悦琳会为了这样一对银耳环而破例收留死者二人呢?
还是说,真如她所说的那样,只是一时发善心?
傅宁珞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
看完死者画像,傅宁珞离开城门,寻到康净巷。
康净巷被荒废后没了人气,极为萧条破败。
两旁都是老旧的宅子,门外都贴着发白符纸。
一阵过堂风吹过,符纸簌簌作响,本就阴冷的巷子又曾添几分阴森。
如果是傅宁珞小时候,定然怕鬼不敢走这条巷子,但换作而今的她——鬼来了也照砍不误。
走近看那些符纸。
朱砂脱落大半,黄色褪去,是风吹雨打岁月留下的痕迹。
字迹附近有明显侵染的斑块。
寻常单纯用朱砂做成的符纸不会晕染成这样。
只有朱砂浸了其他东西后再写在黄纸上才会如此。
至于浸了什么东西,时间太久,分辨不出了。
但傅宁珞猜测十有**和当年神医二哥用的掺了安神药水的符纸贴在她房中,让受了惊吓的她安安稳稳睡个好觉,以此装神弄鬼有异曲同工之效。
时隔太久,朱砂里的东西都失去了效果,这些符纸已经不能作为证据证明梅大娘在装神弄鬼了。
傅宁珞一边遗憾,一边往巷子最深处走去。
巷子最里面最大的那家宅子就是梅家。傅宁珞找过去时,宽阔的院子里正聚集着十几、二十人,其中男子在右侧练刀,老少妇女则聚在左侧练习偷窃手法和哭诉之词。
院子台阶上坐着一个穿着富贵但打扮粗俗,约莫年过半百的老妇人,如同大户人家那些得脸婆子一样,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指点那些练习的人,很有些当家人的派头。
在她旁边,是换下破旧棉袄、着一身干净袄裙、偷了她父亲钱袋、骗走贵公子十两银子的小梅。
傅宁珞凑近门缝见此场面,不由感慨自己找到了一窝“勤奋专业”的耗子。
之前抓住小梅时,傅宁珞见她脏兮兮跟小乞丐无异,洗干净后竟然非常清秀,一双眼睛水汪汪,脸蛋白皙,十分讨喜,就是不学好,跟着她娘一副头头派头,翘着二郎腿坐在另一张太师椅上,嗑瓜子直接把瓜子壳吐地上,动作和她娘几乎如出一辙。
傅宁珞没心情跟这群小偷慢慢耗,一脚踹开门就开干。正好她也许久不动手了,趁此机会活动活动筋骨。
梅大娘他们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单枪匹马的打上门,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一挥手,立马蜂拥而上,准备抓活的。
很快院子里响起惨叫声,傅宁珞快如飞燕般掠过梅婆子手下,老人与小孩踹肥臀,青壮则当胸一脚,外加一耳光。
“啊——”
“哎哟——”
“死女人!老娘跟你拼了!”
“臭丫头,找死!”
“看招!”
“啊——”
傅宁珞有段时间没打架了,现在有人送上门让她揍,别提多开心了。
“起来,继续。”
每打一个人,她就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而被她揍趴下的人则更加愤怒,拼着一口气也要爬起来继续打。
傅宁珞就笑得更悦耳了。
武力果然有益身心,看她,多久没这样开怀了。
一刻钟后,其他人都爬不起来了,院子里就只剩下她与梅婆子还站着了。
梅婆子大喝一声,双手如翅膀般展开,从台阶上扑跃而下,傅宁珞这才注意到她一双枯手的指甲与常人不同,虽然不长,但十分尖利,如同鹰爪一样。
“鹰爪手。”傅宁珞眸子紧盯着梅婆子:“你是翠娘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