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手指纤长,单一只手就把雪棠的双眸捂了个严严实实。
雪棠尚在纳罕,枝桠掩映下便又有了响动,因着视力受阻,她的听觉比之前要敏锐一些,不仅听到了女子的娇声,还听到了男子的低喘。
脑中灵光乍现,突然之间,雪棠便明白那两人在干什么了。
尴尬和羞涩齐齐涌上心头,雪棠连呼吸都清浅了几分,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才好。原想仗义救人,哪成想竟撞到了野鸳鸯。
手指无措地绞着袖内的帕子,霞色从脖颈一直蔓延到脸颊,便连小巧的耳朵尖都泛起了热。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响,软的像水,似乎要把人给缠起来一般。
雪棠心跳如鹿,几欲从腔子里跳出来。她实在不好意思继续待在原地,遂压低声音和沈离打商量:“皇兄,我们快些离开吧,我、我不会偷看的,我闭上眼睛,你拉着我离开好不好?”
自小到大,他从未拒绝过她的任何要求,这次自然也不例外。
修长的手指从雪棠眼前移开,缓缓包裹住她的柔荑。雪棠生的娇小,双手也是小小一团,又软又嫩,握在手中像是握着一团棉花糖,只能轻轻拢着,仿佛一用力就要捏碎一样。
他就那样拢着她的手,慢慢带着她向远处走,待彻底听不到身后的声音时,才缓缓松开。
“可以睁眼了。”沈离温声开口。
雪棠的脸还是红的,好歹耳朵尖已不像之前那样滚烫,像是犯了错不敢面对长辈的孩子,她虽睁开了眼睛,却不敢直视沈离,只把目光投向别处。
入目是月光笼罩下的梨树林,洁白的梨花竞相开放,皎洁繁盛,连成一片白色的云,美不胜收。
在皇宫长到十六岁,雪棠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景色,心绪被梨花吸引,便暂且忘了适才的窘迫。
“皇兄,这里真好看。”她欢欣鼓舞,高兴的在梨树下踱来踱去。
沈离抬臂折下一只梨枝,枝桠上的花苞累累坠坠、只消养在水中,明日便能开放。他把花枝递到雪棠手中,低声说道:“天色已晚,你该回去就寝了。”
雪棠虽留恋这里的景色,却还是乖巧的“嗳”了一声,和沈离一前一后出了梨树林。
月光澹澹,清澈皎洁,明亮的光晕将他们的身影无限拉长,直至交叠到一起。
沈离将雪棠送回长乐宫,雪棠一进花厅便把手中的花枝递给凝枝:“姑姑,你且打开库房,把我珍藏的天青色细颈玉瓶取出来,梨花雅致,配天青色最适宜。”
“再往我的寝屋添一个高几,把梨花放到高几上,我一睁眼就要看到这梨花。”
因着珍重梨花,她吩咐的格外细致。
凝枝是个妥当人,听完吩咐便躬身退了下去。因着天色已晚,凝枝出去时特地没有关门,毕竟公主已然及笄,虽和颀王兄妹情深,该避嫌时还是得避嫌。
雪棠看了一眼大开的房门,大步踱过去,“咣”地一下就把门合上了。
她转过身看向沈离,露出一个灿若骄阳的笑脸:“哥哥,我母妃好像没有死。”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声音也格外欢快。
雪棠倒豆子一般把在水榭听到的对话一五一十讲给沈离听,末了又道:“定是母妃运气好,被人搭救,皇后的爪牙才没找到她的踪迹。”
说到这里,她晶亮的眸子又暗了下去:“只不知道母妃逃到哪里去了,她是被人逼着跳下悬崖的,便是活着,又如何敢回来?”
惊喜过后雪棠又陷入忧虑之中,她耷拉着脑袋,便连身子也萎靡下去,神色怏怏,眼角眉梢全是愁绪。
鲜活伶俐的姑娘乍然安静下来最是招人疼惜,沈离垂眸凝着雪棠,温声开口:“贵妃吉人天相,不会有事,你且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话虽这样说,雪棠到底不放心,又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子,才想起皇后要把她指给霍青的事。
她抽抽鼻子,委屈巴巴说道:“母后要把我指给霍青为妻,我今日在御花园放风筝的时候瞧见霍青了,他的眼睛色眯眯,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我半点都不喜欢他。”
雪棠委屈的时候,手心总要抓住一些东西才觉得踏实,她不由自主便攥紧了沈离的袖角。
沈离的目光在雪棠的柔荑上一扫而过,漆黑的眸子愈加幽深,他顺着她的话头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郎子?”
注意力被分散,雪棠将要嫁人的烦恼抛在脑后,认真思索了一会儿,答道:“我喜欢温润的君子,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那样的最适宜。”
她喜欢文人,自然不会钟意征讨四方的将军。沈离的目光暗了暗,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一字一顿道:“你既不愿意嫁便不嫁,皇兄会帮你的。”
真的?雪棠仰头看向沈离,脸上的喜悦简直要溢出来,盈盈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眸中盛满了亮晶晶的光彩。
沈离凝着雪棠的眸子缓缓点了点头,温声说道:“你是大英封地最广、最为尊贵的固伦长公主,自然得嫁给合心意之人。”
大英帝姬按品级封为固伦公主与和硕公主,昭帝为了彰显对雪棠的宠爱,给她封了固伦的称号,除却雪棠,昭帝的其他女儿皆为和硕公主。
雪棠曾拥有昭帝独一无二的宠爱,自然是极骄傲的,可自昭帝驾崩,宫中再无人敬重她,连她自己都险些忘了她凌驾于其他公主之上的尊贵身份,没想到沈离一直放在心上。
皇兄是这样的珍爱她。
雪棠心中涌过一股暖流,伸出双手环着沈离劲腰,软软的倚在他身上,小脸在他胸前蹭了又蹭,瓮声瓮气道:“皇兄,你对我真好。”
沈离不语,只抬手在雪棠的脊背上抚了抚。
凝枝插好梨花折返回正院,远远的便看到花厅紧紧闭合的房门,她只当沈离已经离去,原想催促雪棠回房就寝,没成想还未走到门口,便看到糊在门框中的高丽纸上映出了一双互相搂抱着的人影。
凝枝呼吸一滞,心也揪了起来,公主年纪还小,又是小孩儿心性,依赖兄长情有可原,可沉稳如颀王,怎么能任由公主不顾礼法,倚靠在他身上呢?
颀王名闻遐迩,若真传出点什么,世人只会把脏水泼到公主身上,于颀王而言半点污点都不会有。
凝枝气不过,沉着脸走到花厅门口,抬手敲响房门:“公主,夜已深,您该就寝了。”
待她说完话,屋内那对拥在一起的身影才慢吞吞分开,只见雪棠了整发髻,才踱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雪棠的神色倒是如常,她向沈离做了个“请”的手势,柔声道:“晚间昏暗,请皇兄慢行。”
沈离颔首,大步走出长乐宫。
待沈离的身影不见了,凝枝才低声对雪棠说教:“奴婢知道公主和颀王兄妹情深,半点上不得台面的污糟心思都没有,可旁人不见得如公主这样纯良。
您和颀王亲密如斯,若是被旁人瞧见了,难免传出风言风语来,便是为了保全自己,您以后也得和颀王保持好距离。”
“姑姑在胡说什么?”雪棠心中坦荡,说起话来格外有底气,原本想叱责凝枝,可看到凝枝殷切的神色便又转了话头,她压低声音道:“姑姑说的话我记住了,我以后会拿捏好分寸的。”
凝枝是看着雪棠长大的,只消瞥一眼,便知道雪棠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上,雪棠这孩子性子倔强,若真把她惹恼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凝枝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便未再多言,擎等着以后有了机会再行劝解。
凝枝提着灯笼把雪棠送回寝屋,待屋内的灯灭了,才折回自己的屋子休憩。
雪棠虽还惦念着贵妃,但因为白日里太过于劳累,身心俱疲,乍一沾到枕头便进入梦乡。
天气晴好,金子般的阳光透过幔帐洒在雪棠的身上,照得人暖洋洋的。雪棠睁开眼睛,拿过一旁的金玲摇了几下。
凝枝听到清脆的铃声忙踱到拔步床前伺候雪棠起身,她用金钩把幔帐挂起来,将布靸放到床头。
阳光亮的异常,雪棠猛然从床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穿衣裳,一边穿一边低声嘟囔:“姑姑怎么不早些把我叫醒,误了给太后请安的时辰,她定会狠狠责罚于我。”
太后重规矩,每日里都要皇子公主到她跟前晨昏定省,她最厌恶雪棠,平日时雪棠处处谨慎尚要被吹毛求疵,现下真的留了把柄,不知要被磋磨成什么样子。
雪棠虽憎恨太后心思恶毒,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后宫独大,她实在不敢触太后的眉头。
凝枝自然知晓雪棠在想什么,她弯下腰把藕丝云履套到雪棠脚上,温声说道:“公主莫要着急,今日卯时太后娘娘派了小黄门过来传话,说是月余之内公主无需再到坤宁宫请安,且还赏了公主好些绫罗绸缎、金银首饰。”
又是免除请安又是赏赐东西,在旁人眼中这是太后对雪棠的抬举,凝枝却知道事情绝非表面这样简单,她抬头看向雪棠,郑重问道:“殿下,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雪棠昨日如坐针毡,现下倒是极为镇定,她回视凝枝,温声回道:“太后想把我嫁到边关,让我笼络大将霍青。”
太后想从她身上获得利益,自得善待于她。
“什么?”凝枝虽久居深宫,却也听说过霍青的大名,想到霍青的行事作风便满心焦灼,她皱起眉头,压低声音对雪棠道:“霍将军虽用兵如神,但已过而立,且十分重女色,家中妾室成群。
公主嫁过去,定有吃不尽的苦头。太后娘娘好狠的心,您是千金之躯,怎能嫁给霍将军那种人?”
看着凝枝焦心劳思的模样,雪棠忙温声安抚:“姑姑不要着急,皇兄昨日答应了要保全我,皇兄是言出必行的性子,他既做了承诺,便一定会护我周全。”
沈离权势滔天,凝枝自相信他能保全雪棠,可看到提起沈离时雪棠晶亮的眼神,凝枝又陷入另一种愁绪。
她斟酌半晌,委婉地开了口:“奴婢知道颀王殿下待公主好,但公主也不能事事都依赖颀王,您终究是要嫁人的,以后驸马才是您的倚靠。”
有了驸马,沈离也是她的皇兄呀,皇兄是天底下待她最好的人,又如何会不给她庇护?
雪棠心里半点都不认同凝枝的话,但因着知道凝枝是好心,便没有出言反驳,只敷衍地点了点头。
凝枝知道雪棠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是有成算的人,也不着急,只暗暗打算以后慢慢说服雪棠。
她不再多言,拧干帕子伺候雪棠洗漱。待给雪棠梳好发髻,又随着她进了饭厅。
雪棠已多日未用过点心,一坐到饭桌前便看到了一碟红豆卷,当即便喜笑颜开,美滋滋用了五六块儿甜糯的点心。
刚放下碗筷,便听宫人禀告,说是霍将军求见,雪棠厌恶极了霍青,自不会和他相见,她看向宫人,扬起声音道:“不见!”
宫人还未来得及传话,房门便被人推开,霍青大步走到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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